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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中,這世上好意與溫柔,都有目的,不可能白白得來。
可今日發生的一切,還有文清辭這個人的存在。
卻讓他知曉,原來這一切也可以不需要那麼多的前提。
天光將曉,晨色熹微。
混亂的一晚,也不過是漫長時光中的一個短暫瞬息。
身著重甲的士兵站在原地,靜默著不敢發出聲音。
不知不覺,白雪已在甲冑上堆成了小丘。
……
謝釗臨被壓著,趴伏在長階之上,完全沒有了九五至尊經緯天下的貴氣,他的身上沾滿了血污,看上去狼狽又噁心。
意識到大勢已去後,謝釗臨一直瘋瘋癲癲大喊大叫,再也沒有了掙扎的心思。
投降之時,恆新衛原想直接將他斬殺,以表明自己的誠意。
但最後一刻,卻被人攔了下來。
——就這樣一劍斬殺,豈不太過便宜他?
也不知道徹底瘋癲的他,究竟明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
遠遠看到謝不逢失魂落魄的樣子,趴在地上的謝釗臨,竟又小聲地笑了起來。
一旁的士兵一腳踩住他的後背,讓他老實一點。
謝不逢也終於想起了這個人。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文清辭,無比珍惜地在對方的額上落下一吻,接著緩緩往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謝釗臨頓了一下,慢慢抬頭朝少年看去。
謝不逢俯視著他:
「不是喜歡放血嗎?」
「那朕便再盡一孝,滿足父皇的臨終心愿好不好?」
謝不逢是笑著說出這番話的,聲音里卻滿是寒意。
謝釗臨瞬間瞪圓了眼睛。
哪怕他真的陷入瘋癲,仍能憑藉本能,感受到少年身上沖天的殺意。
「你…你要做什麼……」
謝釗臨掙扎著想要向後退,但卻被踩在他背上的士兵壓著,一動也不能動彈。
少年笑著,漫不經心道:「押入圓牢,一滴滴放血,好好體驗一下吧。」
刑部「圓牢」修建於前朝。
牢房內部,為一個完整的圓球形,內壁由細滑的石料製成,被關押在這裡的人,一手被吊在天頂,一足勉強點地。
不但無法入眠,且只能用最累人的姿勢站著。
而謝不逢為他選的,更是一個可以延長死亡恐懼與痛苦的酷刑。
別說謝釗臨還有癔症在身。
圓牢那種地方,對他而言,無異於精神與肉體上的雙重折磨。
「你怎麼敢——」
「謝不逢你,你怎敢這樣做!」
謝釗臨瞪圓了眼睛,痛苦又瘋狂地大聲叫喊著。
他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不再是皇帝。
少年直接無視了他的話,如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記得再給牢房裡添些水,朕過上兩日再去看他。」
「是,陛下!」
大雪還在下,風卻小了不少。
風聲、廝殺聲混在一起吵鬧了一夜,現在謝不逢的耳邊終於靜了下來。
玉蘭花的香味,又被吹到了他身旁。
謝不逢如小動物般,輕輕蹭了蹭文清辭冰冷的臉頰。
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臉頰上啄吻了起來,看上去溫柔極了。
可這一切落入在場人眼中,卻只剩下恐怖。
畢竟謝不逢懷裡抱著的……早就只是一具屍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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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之中,宮院外的聲響一點也不落地傳到了少年耳邊。
「……來了來了,」禹冠林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了不遠處,「大人稍等,老臣的腿腳,實在是跟不上啊!」他氣喘吁吁地說。
「時間不等人!您把藥箱給我,我拿著——」
「……行吧行吧,」老太醫有些不捨得說,「動作輕一點!」
說完,院外突然安靜了起來。
原來方才風雪太大,一切都像是被隱藏在厚重的白紗之下。
因此站得稍遠些的人,並沒有看清文清辭究竟受了多麼嚴重的傷。
遠遠望到有一個人重重從半空落下,被陛下抱入懷中之後,站在空地邊緣的一名軍士便慌忙離開這裡,去太殊宮尋找太醫的蹤影。
太醫署位於皇宮邊緣,且之前一直被恆新衛把守。
等他趕到那裡的時候,太醫署內值夜的人,早已是死的,死傷的傷,沒法再趕來替人療傷。
正在他以為自己將無功而返的時候,卻在太醫署的大門口,遇到了正往回走的禹冠林。
是啊,禹冠林!
怎麼把他給忘了?
雖然不是值夜的太醫,可是昨晚他也參加了慶功宴,結束時時間已晚,年事已高、無力折騰的他,同樣選擇了宿在宮中。
意識到情況不妙後,在皇宮裡工作了大半輩子,前後歷經兩朝,知道不少秘事的他,立刻轉身溜進太殊宮裡,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藏到了現在。
確認整座皇宮已經完全被謝不逢的人控制了之後,禹冠林方才出來,回到太醫署整理、清點自己的東西。
可他剛到門口,便被這位軍士撞到,接著不由分說地帶到了這裡來。
……
院外的聲音,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謝不逢身邊的副將猶豫著看了他一眼,接著打算將禹冠林遣走。
可還不等他出去,禹冠林便被那名軍士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