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頁
「……那個姓文的太醫,可真是神了啊!據說切了膽後,沒過一個時辰將軍大人便醒了過來!除了刀口還隱隱作痛外,身上再無一點不適。」
「我正有一好友,在將軍府內當值,據他說啊……彼時將軍府上,也異象頻頻。」說書先生非常誇張的壓低了聲音。
眾人驚呼過後,他又撫了撫鬍鬚說:「現在人人都說,那位文太醫,是天上的天醫貴人下凡,來渡劫的!」
聽到這裡,文清辭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這麼離譜?今日我也在將軍府里,怎麼沒有看到什麼異象?」
這個時代的人,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將他們與鬼神之說聯繫起來。
文清辭雖然已經習慣,但聽到這番話,他仍不免覺得好笑。
同時被誇得臉頰泛紅。
沒想謝不逢並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一點點握了文清辭的手心。
謝不逢的力氣格外大,文清辭不由皺眉:「陛下,怎麼了?」
雍都長街上,細雨如花針。
一切都隱在了雲煙的背後……
謝不逢垂眸向文清辭看去。
雨霧將文清辭的五官襯得愈發溫柔出塵,剛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他,唇上沒有血色。
只有額間的一點硃砂,泛著刺目的紅。
看上去同神龕里的仙人沒什麼兩樣。
謝不逢輕輕搖了搖頭:「朕在想,愛卿……不會真的是來渡劫的神仙吧?」
語畢,他一手撐著傘,一手緊緊地將文清辭摟在懷裡。
謝不逢呢喃道:「朕怕愛卿渡完劫後,便如話本里說的那樣不要朕了……」
他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不安。
像是真的害怕文清辭從自己懷中飄散一般。
借著撐傘的動作,文清辭的餘光忽然看到——謝不逢的手心,有一個被挑破了的水泡。
他並不怎麼會做飯,這個水泡應當是方才熬湯的時候燙出來。
文清辭的心隨之一痛,他忽然在這一刻明白過來。
……謝不逢雖猜出宋君然在騙他,但是擔心猜錯、擔心自己真的喜歡那湯的他,還是因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心甘情願地將它熬了出來。
文清辭的鼻間,忽然一酸。
「不走,臣自然不會走。」文清辭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他緩緩抬起右手,笨拙地回抱謝不逢,一下下拍打著對方的後背,如同安慰。
下一刻,忽有一滴眼淚,從正微笑著的文清辭的眼角墜了下來。
「愛卿說到做到……」
雍都嘈雜的街市上。
只有一把紙傘,將他們與周遭眾人隔絕。
「一定說到做到。」
借著雨傘的遮擋,文清辭輕輕將淚蹭在了謝不逢的肩上,接著忽然踮起腳尖,屏住呼吸、在謝不逢的唇角,小心翼翼地落下了一吻。
像是一隻小蝴蝶,輕輕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第100章
謝不逢登基後, 無意改元。
要不是百官不斷上諫,他恐怕還會沿用過去的年號「天初」。
但今年,文清辭前腳回到雍都, 謝不逢後腳便馬不停蹄地想要修改年號。
雖還沒到年底,此行仍有些於禮不合。
但是朝堂上下似乎都已習慣了謝不逢的行為方式。
最終衛朝便早早於秋分那天, 正式改元「清安」。
世人皆知,這個年號是陛下為方才回到雍都的文大人所改。
按理來說改元這種大事意義重大,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想改就改。
可這一次, 文武百官與百姓非但沒有阻攔,甚至連一點異議都沒有發出。
——漣和的事,早已傳遍衛朝。
這半年來, 文清辭不但將《杏林解厄》教於太醫, 還將通本傳向民間。
而頭一個做手術的安平將軍,不但成功消了病症。
甚至在雍都休養了幾個月後, 他便於年底騎著戰馬, 回到北地去駐守了。
世人知道後莫不嘖嘖稱奇。
那日雍都街市上的說法,也並非個例。
此時整個衛朝的百姓,都於私下裡說, 文清辭是天上的星君下凡, 來人間救苦救難的。
有了鬼神之名,文清辭的那套理論, 迅速在衛朝傳播開來。
這一切,自然也少不了謝不逢在背後的默默推動。
*
轉眼, 又是一個冬春之交。
社日節終於要來了。
祭祀天地之禮, 於翊山腳下舉行。
太殊宮內眾人, 提前一日便到了此處。
玄金色的馬車裡, 鋪著一層厚厚的毛毯。
四壁更是包了棉墊, 將冰冷的空氣與雜音一道,隔絕在了車外。
車廂內未燃薰香,卻有一股淡淡的苦香縈繞在鼻尖。
「……陛下,到了嗎?」文清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便發現,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周圍一片寂靜,只有落雪簌簌。
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輕輕地靠在謝不逢肩上睡著了。
謝不逢放下手中的奏章,將不小心從文清辭肩上滑落的狐裘拉了上來。
「到了,愛卿再休息片刻,」謝不逢將溫在暖爐上的薑湯端了起來,放到了文清辭手中,「外面正在下雪,當心著涼。」
輕輕撩開車簾,文清辭看到——翊山一身黛青覆雪,如神祇屹立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