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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都退下吧……」
「是。」
待人離開後,方才還昏昏沉沉的皇帝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目光清明,哪裡有半分頭疼的樣子?
離開馬車時,文清辭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謝不逢那冷冷地一瞥。
如果說今日之前,文清辭還心存僥倖,認為自己已經通過不懈努力,稍稍洗涮了一點負面形象的話。
那麼少年方才的態度,無疑是在提醒他,謝不逢骨子裡的冷……或許是捂不熱的。
《扶明堂》中,原主親手將謝不逢推上了戰場,新仇加舊恨,少年殺回雍都後,所做第一件事就是將他五馬分屍餵禿鷲。
對文清辭而言,原主究竟是如何作出這樣的決定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忽然意識到,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或許壓根沒有說「不」的機會。
皇帝已經摸清了「太醫文清辭」的「脾性」。
稍有ooc,等待自己的便是無盡的猜忌與懷疑,甚至是死路一條。
自己必須儘早考慮,若那一天來臨,究竟要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登芒山》
第21章
時至暮春,淡淡的花香與暖意一起融化在微風之中。
雍都到了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為慶賀封禪、賞賜功臣,皇帝於太殊宮設下一場大宴。
當今聖上似乎格外在意那些風雅之事。
宴席並沒有如尋常那般在大殿內舉行,而是沿溪設在了御花園之中。
世家貴族與朝臣涇渭分明、分坐溪流兩畔,氣氛也截然不同。
或許是因為今日封禪大典上的發言格外得帝心,易貫軒受賞頗豐。
剛才解除禁閉的慧妃,也隨之揚眉吐氣。
她穿著一身水紅羅裙,上綴金玉,生生將蘭妃的風頭壓了下去。
溪這頭的熱鬧,將另一邊襯得愈發冷清、凝重。
皇帝身邊的小太監,已經將馬車上的對話傳了出去,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要徹查他們。
——身處如此高位,有誰敢說自己是真的乾淨?
更別提早就有世家子弟,被送入了刑部……
此時貴族們已經清清楚楚地意識到,皇帝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將根深蒂固的世家連根拔起——無論他們究竟有沒有反心。
坐以待斃,必死無疑……
溪間人影幢幢,晃得人心煩意亂。
文清辭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酒杯。
當今聖上對「名正言順」這件事似乎格外在意。
而身為一位仁君,他更不會主動清繳世家。
……近日以來,皇帝在朝堂殿下所做的一切事,全是為了逼反那群貴族。
《扶明堂》里,就曾有貴族選擇鋌而走險,試圖刺殺過他。
如果文清辭沒有猜錯的話,這段劇情依舊會發生……
今天這場宴會,無疑是一個好時機。
「文太醫,文太醫,想什麼呢?」禹冠林突然出聲,打斷了文清辭紛亂的思緒,老太醫看了他身前的桌案一眼,笑著問,「怎么半晌筷子都不動一下,可是不合口味?」
文清辭笑了一下,輕輕地放下了酒杯:「……方才在想芙旋花丹的配方,或許可以更精簡一點。」
「……原來如此,」老太醫樂滋滋地夾了一口菜,末了半開玩笑似的感慨道,「今日我也跟著文太醫沾光了,生平頭一次嘗到這種佳肴。」
太醫原本只能坐在宴席最末位,可是今天文清辭卻被安排在了顯眼的位置,離聖駕不遠。
甚至就連桌案上擺放的食物,都是非同尋常的精緻。
同為太醫的禹冠林,也享受了一把。
「您開玩笑了。」文清辭笑著搖了搖頭,同時默默攥緊了案下那隻手。
禹冠林的話提醒了他。
——自己現在早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太醫,而是和謝釗臨綁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
要是真有刺殺的話,自己也躲不過!
下一秒,文清辭忽然重重地咳了起來。
他的身體原本就不好,上回毒發之後又沒能及時服用解藥,傷了根基。
因而沒咳幾下,嗓子裡就生出了一種熟悉的麻癢之意。
下一刻,絲帕上便染上了猩紅色的血跡。
如點點梅花落入雪地。
「咳咳……」待平復之後,文清辭這才緩緩深吸一口氣,他略有些抱歉的回眸對老太醫說,「……席間的薰香略重,請恕我失陪片刻。」
衛朝是個香道盛行的時代。
席間煙霧繚繞,的確有些嗆人。
禹冠林被這突然的一幕嚇到。
他愣了一下,慌忙說道:「文太醫快先去休息吧,這裡有我盯著就好。」
「這太勞煩您了,」文清辭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輕聲說,「我一會便回來。」說完便帶著藥箱,緩步退出了席間。
文清辭能感覺到,附近一直有人在緊緊地盯著自己……
可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動作依舊不緊不慢。
走離人多處後,文清辭終於深吸一口氣,咽喉間的不適感也隨之慢慢退去。
——他方才的咳嗽是故意為之。
畢竟只有苦肉計,才能讓文清辭獲得暫時離席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