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頁
那怕是瘋子,才會幹出的事。
*
松修府郊外,衣冠冢前。
明明只是仲春時節,可是松修府上空的太陽卻格外毒辣。
那日店家的話,的確沒有說錯。
解決完謝釗臨後,謝不逢竟然真的帶著文武百官,來到了文清辭的「墳冢」前。
此地位於松修府郊外,一面依山,一面傍水,地勢開闊,風水極佳。
早在得知謝不逢要來松修府時,當地官員便著手整修。
此時這座墳墓看上去,竟是與皇陵差不多的氣派。
身著素衣的謝觀止舉著三炷香,緩步走了過去。
他剛剛走到香爐旁,便被一隻手攔了下來。
「慢著。」
「怎麼了?」謝觀止轉身,他有些不解地向謝不逢看去。
這不是早就定好的規程嗎?
謝不逢淡淡地看了眼前的墓碑一眼,接著輕聲說:「不必祭拜。」他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說出來的話卻令人大吃一驚。
「……不必祭拜?」謝觀止不由攥緊了手中的三炷香,「陛下這是何意?」少年下意識問道。
緊跟謝觀止之後,蘭妃等人也頓下了腳步。
此間上百人,均齊刷刷朝謝不逢看了過來。
不等他回答,一身紫衣的禮部尚書,忽然走上前來。
他的背後,還跟著幾十名侍衛。
那些侍衛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身配刀劍,而是……帶著鍬、鎬。
謝觀止在剎那之間嗅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將手中的香放下,緩緩移動腳步,擋在了那座墓前。
禮部尚書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向謝觀止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可是還沒等謝觀止說什麼,他們的陛下,卻緩緩向他看來,面無表情地丟下了一個「挖」字。
謝不逢和文清辭的「往事」,早就傳遍了朝野上下。
衛朝的民風雖然還算開放,可是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裡,「男男之風」只算一種消遣與玩樂,是登不上檯面的,更無法與娶妻生子相比。
謝不逢登基已有一年時間,可是別提什么子嗣了,後宮都空無一人。
這一切還真的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
幾個月前上朝的時候,終於有一名官員忍不住提起此事,提醒謝不逢應當儘快充盈後宮,立下皇后。
謝不逢沉默片刻,沒有說話。
朝臣們猜不准謝不逢的心思,通通閉口結舌。
而提議的那一名官員,背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打濕。
不知過了多久,謝不逢終於抬眸,他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
「愛卿此言有理……不過此事應當歸禮部來管,與你無關。」
接著,那名官員便被從雍都,調向了偏遠的郡縣——明顯是觸了皇帝的逆鱗。
當時其餘官員只顧著慶幸,並將謝不逢的話,當作隨口的敷衍。
禮部尚書也是如此……直到下朝之後,謝不逢將他叫入書房。
一身玄衣的年輕帝王,獨坐於高階之上。
那時正值白晝,他的身邊也燃滿了燭火,可那官員還是忍不住生出錯覺……謝不逢整個身體都陷於黑暗之中。
「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禮部尚書慌忙跪下,向謝不逢行禮。
伴隨一聲清響,謝不逢將手中的奏章拋到了一邊。
那雙琥珀色的眼瞳,緩緩越過跪在長階之下的人,向著殿外看去。
那是當朝禮部尚書,第一次看到謝不逢露出如此的微笑。
溫柔、期待。
還沒等他鬆一口氣,那名官員便從謝不逢的口中,聽到了他此生最為恐懼的一句話。
謝不逢說:他要娶之人,遠在松修。
那個人,正是文清辭 。
……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
身著軟甲的士兵,帶著鐵鍬與十字鎬走上前來。
「你們要做什麼!」不等謝觀止攔下,士兵便繞過他揮舞手中工具,向眼前用漢白玉砌成的陵寢砸去。
「砰——」
伴隨著一陣重響,潔白無缺的地面上,頃刻生出了一條長達兩丈的裂痕。
大地也隨著震顫。
「啊!」跟著謝不逢來到此處的小公主謝孚尹,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鑽進了已是太后的蘭妃懷裡。
她從來也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哥哥是如此的陌生。
蘭妃本人的臉色,也在頃刻間變得蒼白如紙。
朝臣百官通通呆立在此處。
他們面面相覷,皆被謝不逢此舉嚇得目瞪口呆。
幾個年老些的朝臣想要上前阻止,可轉念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憑什麼阻止謝不逢?
謝不逢擁有滔天權勢,他完全不顧世人言語,和所謂的倫理綱常。
若在此時開口阻止,自己怕是只有去殷川大運河下,陪廢帝這一個結局……
哪怕閱盡史書,他們也從未聽說過像謝不逢這樣奇怪的皇帝。
於公,謝不逢的政令改革,必定影響身後百代。
說他是明君,似乎沒有什麼不妥。
可是於私……謝不逢卻肆意妄為到了極致。
「昏庸」一詞無法形容他。
只有「瘋狂、恣意妄為」勉強與他相符。
「做什麼?你們到底在做什麼?」謝觀止轉身想要攔住他們,可那些士兵卻完全不聽他的話,少年只得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轉身對謝不逢說,「陛下,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