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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辭的心忽然緊緊地揪了起來。
方才艱難抬起撫在門框上的左手,也在這一瞬墜了下去。
他看到,侍從臉上的緊張,並不是裝出來的。
見文清辭問,侍從一邊回憶同僚的描述,一邊說:「陛下他,他夜裡忽然吐血。宮裡的太醫也沒有辦法,陛下說他的病……只能靠您。」
擔心文清辭拒絕,他又忍不住補充道:「有侍從親眼所見!陛下的唇邊,有黑紅色鮮血湧出。」
說完,侍從又小心抬眸,看了文清辭一眼。
微微晃動的帷帽,泄露了主人的心情。
他的心情似乎也並不輕鬆。
「所以皇帝就叫你們將他押回去?」自認早就已經看清謝不逢套路的宋君然一臉不屑,「裝病,賣慘?皇帝陛下什麼時候也會這種低劣的手段了。」
沒有想到,侍從的回答竟與宋君然所想不同。
「不曾,」他咬著牙如實回答,「陛下說不可逼迫。」
宋君然被噎了回去:「……行。」算他狠。
就在兩人糾結真假的時候,文清辭再一次開口:
「除了吐血以外還有什麼症狀?」
「太醫診過脈嗎?診過的話,可曾說些什麼?」
「陛下此時狀態如何?可還在漣和。」
文清辭的語氣有些焦急,一口氣問了許多,然而聽到他的話之後,侍從卻一臉茫然。
思考片刻,對方只能如實搖頭:「這些我並未打探。」
「……只知陛下病重,漣和無可用之藥。因此已回雍都診治。」
漣和只是個四面環山的小縣,城內藥材都是最基礎、常見的幾味,幾乎都是治療鼠疫的,壓根無法緩解謝不逢的症狀。
鼠疫方消,有沒有餘疫還不清楚。
且謝不逢的身份已然暴露,待在那裡太過危險。
因此糾結一番過後,眾人已按太醫令提議,提前離開此地快馬加鞭回了雍都。
說完之後,那侍從竟又咬牙,朝文清辭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望先生不要讓我等為難。」
他的聲音無比艱澀。
在這些侍從眼中,吐血就是天大的病。
聖上咳血,更該震驚朝野。
經過漣和一事,他們自然敬佩文清辭。
且皇帝也的確吩咐過「不可逼迫」。
但是幾相比較,顯然還是聖上的健康最為緊要。
……假若大夫不肯,那他們也只好先禮後兵了。
總而言之,哪怕想盡辦法,也要將大夫接到雍都!
文清辭和宋君然都看出了他心中的打算。
兩人不由對視一眼。
片刻過後,宋君然冷冷說:
「我們二人好心前往漣和,幫朝廷解決鼠疫,沒想到你們雍都人就是這樣恩將仇報的?」
「裝病,虧他能想得出來。」
他的話里滿是嘲諷。
侍衛沉默不語。
一時間,客棧靜得落針可聞。
「好。」
寂靜中,這陣聲響顯得尤其突兀。
「什,什麼?」侍從愣了一下,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不由呆呆抬起了頭。
文清辭不知何時攥緊了手心,離開漣和後,他只戴帷帽不蒙白紗,聲音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模糊:「我們跟你回雍都。」
「師弟!你瘋了?」宋君然瞬間瞪大了眼睛。
文清辭垂眸輕聲說:「他沒有騙過我」
「可是——」
文清辭輕輕地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宋君然能聽到的音量說:「師兄你放心,假若謝不逢沒有生病,這一切都是騙局,那我便立刻離宮,一刻也不多待。」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清潤、溫柔。
但宋君然聽出,師弟的語氣堅定,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好,」想到這裡,宋君然竟然也不急了,「我同你一起去雍都。」
文清辭向來吃軟不吃硬。
自己越攔,他反倒越是不聽。
宋君然堅信謝不逢絕對是裝的。
等師弟診過脈,就能明白這人虛偽的本質了。
神醫谷的輕功,並不是玩虛的。
屆時如果文清辭無法從太殊宮脫身,那自己想盡辦法,也要將他從那裡撈出來!
馬車駛過官道,向北而行。
車內,文清辭不由垂眸握緊了藥箱。
車外,有侍從騎著快馬,先於馬車朝著雍都而去。
……
幾日後,雍都。
紺衣侍從跪在了太醫署側殿的長階下,一身僕僕風塵。
風吹過珠簾,發出一陣噼啪細響。
一身玄衣的九五之尊,被擋在了搖晃的珠簾與博山爐里的煙霧背後。
殿內滿是湯藥的苦香。
跪在下方的侍從,只能看見一道模糊的暗色身影。
「那位大夫,還說什麼了?」
低沉的聲音,一遍遍迴蕩在空寂的大殿上。
謝不逢的語氣平淡無奇,但一息一頓間,卻滿是壓迫。
侍從的衣服已在不知不覺間被冷汗浸透。
單膝跪地的他,膝蓋都已顫抖起來,只差一點便要癱倒在地。
侍從絞盡腦汁:「他,他的話並不多,但是……聽聞您生病,他似乎有些慌張。」
話說出口,意識到自己正在答非所問的他,下意識更想扇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