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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花流蘇瑩瑩剝落細閃日光,屋內倚著拔步床的女人懨懨朝她看來。
門沉沉合攏,黑暗吞噬了亮光,夏鶯緩步走到小几前。
陳敏輕哂,目不屑地撇開,她取出置於床頭的紙板和筆:「夏妾。」
夏鶯的眼神在妾字上短暫停留幾許,曾經即便是嫁作大公子的外室她也引以為豪,如今那字刺得她眼疼心酸,只覺得好笑。
「你不必來挖苦我。」她道:「妾?我不過是你和陳家大公子的玩物罷了。」
陳敏眼中精光一輪,「你知道了?是你夫君告訴你的嗎。」
「他不是我的夫君。」
陳敏又慢悠悠地寫:「實話講,你還挺能熬,換旁的女子遇到這事想必早投河自盡了吧。」
「我勸你也快些以死明志,否則哪日傳得牧雲人盡皆知,別說是你,你的老父老母也無臉再苟活於世。」
亮麗的流蘇簪子漸漸沾染上灰塵,夏鶯依舊空洞地望著她,屋子昏昏沉沉,多麼明媚的光都滲不進去,陳敏臥在床上猶如巢穴里匍匐的毒蛇,陰險狡詐地朝她吐出蛇信子。
「我才不會死。」她平靜地說:「我不會死在你的前面,陳敏。」
她地勾起嘴角:「也是,我和一個啞巴廢什麼話。」
啞巴無疑是她的死穴,陳敏倏地從床上蹦起,凶神惡煞地怒視著她。
夏鶯起身走出房外。
她今日穿得艷麗,沐浴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年輕朝氣,就像未出嫁前的她一樣。
其實安安分分一輩子呆在牧雲村,和梁七月她們針鋒相對地拌嘴吵架也沒什麼不好,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夏鶯繞過花廊,離得那大公子的住所越近了。
她十分想念,想念許多人,她的阿爹阿娘,七月,曦知……可愛的人,可愛的事。
「夫君。」那是她最後一次叫他。
鋥亮的匕首插進胸膛,男人甚至來不及反抗,頭便慢慢垂了下去。
鮮血洇濕了鴛鴦床鋪,夏鶯坐在他的身邊發呆。
那是嫁進陳府的第三個月,即便出身卑劣,夏鶯也永遠昂著頭,意氣煥發地走在宅邸的路上。
老嬤嬤誇她真是個機靈的姑娘。
陳府遠比她想像的富裕,陳公子也待她極好,夏鶯志向不大,成親終老,能平安順遂地度過此生便知足了。
可是有一天,她從陌生的床上醒來,咸腥的氣味熏得她作嘔。
渾身軟綿綿的,夏鶯就這樣無力地偏頭,透過帷帳看見了跪在地上的夫君和粗膀橫肉的粗鄙男人。
「自己管不好婆娘,讓她爬上了我的床,還敢來捉姦質問本將軍。」男人朝夫君的肚子上踹了一腳,他拔出劍,陳大公子嚇得跪趴在地上。
不是的,我沒有……可夏鶯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她跌下床。
「救救我。」她的夫君流著淚乞求她。
她不可能對他毫無感情。
後來,夏鶯穿過府邸的花園,老嬤嬤對她說:「您最近太疲憊了嗎?」
「是麼。」夏鶯摸了摸自己的臉。
「似乎沒有從前的影子了。」老嬤嬤自言自語了一句,便告退了。
啟和二十一年秋中,夏鶯對著鏡子描好妝容,胭脂碾過眼下的青黑,她點了絳唇,乘車來到玉酥軒。
比約定時間早了些許,她略過老鴇鄙夷輕蔑的目光,逕自上樓。
年年月月,那個自稱晉陽將軍的男人都在這裡等她,歡好一夜。
但,今日屋內似有他人,夏鶯附耳,無比熟悉的男聲不真切地傳來。
是她的夫君。
「將軍,我那外室服侍您還周到吧。」他卑微地搓著手問。
「嗯。」男人饜足地喟嘆一口氣:「還是陳公子戲演得出色,不然她又怎會屈從。」
「那婆娘傻,真以為是她自己不檢點紅杏出牆,我和姐姐不過是利用她的愧疚和那自以為是的夫妻之愛。」陳大公子嬉笑,「將軍看上的草民無論如何也得給您獻上不是,略施手段罷了。」
男人大笑:「算你識相,你放心,待我晉陽鐵騎入主梧州之際,我一定向主公美言,讓他給你升官加爵。」
「謝將軍!」
……
談話聲逐漸模糊不清,夏鶯悄悄地轉到樓梯的角落,再抬手臉上爬滿了淚珠。
原來她已經學會了無聲的哭泣。
待陳大公子離開,夏鶯拼命扯出笑靨,神色自然地邁進屋內。
這一次,男人驚訝於她的乖巧和順從,令他舒適享受不已。
她就像只妖精,輕揉慢捻地讓他沉醉,餵他喝下佳釀,讓他吐話。
上頭之後所言皆實,她這才明白,陳家的人慣會欺騙和背叛。
記憶里男人回答的最後一句話和惠青堂前的陳敏重疊在一起,陳敏以夏鶯為籌碼,曾私底下和他有個交易。
「主公的命令是直取密道。」他皺眉。
「橫豎都是生靈塗炭。」陳敏不在意地做著刺繡,她將尖針舉到自己的眼前,倒映出女人凌厲的眉眼,「多屠一個村又何妨。」
就讓牧雲村的數百人命來作為自己治啞的藥引。
夏鶯背上了包袱,轉身離開。
——
連綿陰雨不斷,使得山路泥濘又濕滑,曦知從成衣店回家,臨近酉時。
她打著傘遙遙望見雨中有個人影朝她奔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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