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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微弱的火光,君如珩眼見得那一襲白衣伴隨劍氣翻飛如雲,團團簇簇的黑霧讓眼前場景逐漸變得有些不真實。但君如珩儼然已顧不得這些。
當他看見魔兵的短箭接連洞穿那人的前胸後背,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白衣,他一顆心都快跳出腔子裡。
偏火石極其有限的光與熱,只夠照明他的視線,四肢的僵冷並未因此得到緩解。
君如珩不知用了多大力氣,才向前邁出一步,指尖將將觸及褚堯帶血的袍角,周遭場景突然大變——
面前是一間冷得如同寒窖的寢殿,炭火就快燒乾,衣衫單薄的小太子掀開中衣一角,小心翼翼地將一只黃雀捂進懷中,用自己的體溫給它取暖。
他眉間蘊滿對一只小生靈的愛惜,一如君如珩剛遇見他時的初印象。
可是下一秒,那隻仙山黃雀毫不留情地啄傷褚堯手指,拼了命地奪籠而出。小太子稚氣未褪的臉上驟然閃過一絲陰霾。
君如珩這時方才意識到,自己已然進入了褚堯的靈識。
他循著時空變換,不斷向前漫溯:昭柔皇后,一夜之間老去的武烈帝,暴雨轟鳴的生辰夜,還有千秋王虞鶴齡……那些潛行於東宮記憶深處,如同幽魅般的人跟事,一樁樁、一件件,毫無隱瞞地鋪陳在君如珩面前。
靈府中遽然如沸般翻騰開。
靈場之外,目睹這一切的和尚雙手合掌,滿意地念了句佛號。
那茜衫女子緊緊摟抱著臨盆在即的孕婦,狹長的狐狸眼中飽含警惕:「我已如你所願扭曲了靈場,他人呢?五郎究竟在哪!」
第67章
年輕僧人眉眼修長, 上挑三分的眼角甚而帶有一絲魅惑的氣息,這在化外人中決計不多見。
「看來貧僧猜得不錯,你果然起了異心。」
面對女子瞬間警醒的眼神, 他微然一笑,溫和地說道:「小僧從來不打誑語, 只要你擔保這場異動將他二人永遠地留在角木窟, 侯爺他, 自然也能安然無恙地回到你身邊。」
那茜衫女子卻是寸步不讓。
「靈場異動加之塗山族的魅術, 足以使身陷其中的靈體心智大亂,甚而催逼出心魔。靈主與那身攜靈力的太子, 在混亂的靈場中浸淫已久, 心魔纏身, 一時半會無法脫困, 便要取之性命也並非難事。這點你大可放心。」
她狐狸眼微抬,纖薄的眼瞼下泄出一線殺機:「但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先見到五郎, 確認他安好才可以。」
話音未落,迎面襲來一陣勁流, 女子驟然被掀飛,重重摔出幾丈遠, 懷中挾持的孕婦轉而到了和尚股掌間。
後者的耐心似已告罄,聲音冰冷如掛寒霜:「玉霄, 你以為以你今時處境, 當真有資格同我談條件?若非看在她的面子上, 就憑你在望花樓時幾番作梗, 我早已容不得你。」
說話間和尚只手擒在孕婦的顱後,另一隻手屈指作爪, 逕自攮入她隆起的小腹。穿腸破肚噗嘰有聲,抽出時帶起紅霧一片。
猩紅刺目的鮮血順著指節向下淌,與玉石也似的潤白形成強烈對比。
玉霄怔怔看著,莫大的震悚迅速遊走遍全身,最終變為翻江倒海的噁心,拼命強忍著才沒有嘔出聲。
「你,你這個瘋子……」
和尚久凝著新鮮取出的人形肉塊,面上卻露出近乎陶醉的神情。
快了,就快了。
只要將鬼太歲與那兩具靈體相結合,角木窟中累積的邪靈之力,便可以重塑魂魄,將那人重新帶回世間。
至於褚堯,從他在九陰樞上心猿意馬開始,就註定只有死路一條。
「原以為設下今日這局,只能將那褚氏小兒引入彀中。不曾想就連靈界之主也被牽扯了進來,怪道先祖有言有情皆孽,誠不欺我,善哉善哉。」
和尚轉向玉霄,嘲諷地牽動唇角:「別用這副眼神看我,鬼太歲聚魂之事你從一開始便是知情的。化身宗親的千乘族酒後聽到的『秘法』,不也正是經你口道出。玉霄啊玉霄,既然已入這苦海,回頭也決計不見來時岸,何必強求?」
玉霄憤怒反駁:「我是為了英蛟才這樣做,可你從未告訴過我,此法會傷及母體性命!假使我早知……」
「早知道又如何?」和尚冷冷打斷,「難道你就不想重塑她的魂魄,不想讓那些鳩占鵲巢的下等靈付出應有的代價嗎?」
看到玉霄啞口無言的表情,和尚胸口痛快得只想大笑。
在千乘族有限的認知里,太歲一片肉,可延百年壽。殊不知,以那等悖逆天道之法孕育出的鬼太歲,非但不能延年益壽,時間一長便會顯示出它的副作用。
先是經脈錯亂,再到靈根衰竭,最後爆體而亡。
門口那些宗親血屍只是冰山一角,像這樣被鬼太歲反噬而死的褚姓人還有很多,當然他們都是千乘族李代桃僵的冒牌貨。
煉製鬼太歲的真正目的,在於使靈體與之相融,由此激發出的邪靈之力,便可將整座角木窟變成一個逆轉乾坤陰陽的邪陣。逝去的靈魂將會在其中重生。
如今只需再有兩具靈體,他苦心綢繆多年的計劃就要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