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君如珩邁前幾步,直截了當地問他:「這土堡之中看押的可是王屠及其部下?皇帝要你主審軍糧走私案,你為何私自將主犯轉移到這裡?你到底想幹什麼?」
連珠炮般的發問並未擊倒褚知白,他無懈可擊的笑容將一切揣摩都襯得荒誕。
但正是這樣強烈的反差,刺激了千乘蚨早已按捺不住的不平和憤怒。
第40章
「褚堯你——」
千乘蚨搶身上前, 傷疤隨著動作儼然一條猙獰赤蛇,下一秒就要噴吐出致命的毒液。
褚堯卻像是此刻才看見有她這麼個人,微微沉下眸光:「原來是你。怪道聞坎說在這附近發現了靈界的氣息, 千乘蚨,薊州城裡驅蟲傷人之責還未同你清算。你膽子倒大。」
千乘蚨一頓, 猝然咬住了話頭, 眼底的敵意半分未褪。
君如珩見勢不好, 忙插進兩人中間, 道:「她有過不假,但燕王在薊州生亂一事恐怕另有隱情。依我看, 暫且留她一命, 等事態明了再做定奪。」
褚堯容色清冷, 月色下給人以一種難以接近的距離感。他走上前, 指尖輕撫過君如珩項間裸露在外的一小節紅繩,目光方漸柔和下來。
「既然阿珩出言作保,人也好靈也罷, 孤自然要給個機會。」
他轉向千乘蚨,藏於袖底的手抽出兩根手指, 他說:「聽人講,千乘族擅長操縱靈識。如此甚好, 孤能將王屠等人的靈識結成靈髓符,卻無法參透其中內容。你若能助朝廷徹查甘州的走私生意, 來日到了御前, 孤自會替你求情。」
千乘蚨視線下移, 待看清了那指間所夾之物, 身軀一震,從方才起似有若無的殺氣頃刻間蕩然無存。
君如珩好奇道:「此案莫非還沒有了結?」
褚堯噙笑說:「凡是涉及走私, 無不盤根錯節牽連甚廣,又怎是拿下一個王屠便可輕易結案的。父皇擔心案情未明,大張旗鼓的審問恐惹得人心不安,遂令孤暗中行事,以免打草驚蛇。」
這解釋堪稱天衣無縫,但褚堯過於從容的回答反而加劇了君如珩心中的猜疑,就像一切早有預謀。
月光濛濛如水,穹頂作蓋、沙地為廬,他恍惚覺得自己似已落入誰的彀中。
「天色不早了,夜寒露重,早些回去吧。」褚堯喚來聞坎,「好生送公子回府。若還有什麼想問,孤與阿珩對床夜談,必然無所保留。」
末一句是他靠近耳邊的秘語,君如珩聽著,那股熟悉的躁意再次沉渣泛起。
目送著人遠去,褚堯的神情徹底冷下來。指間一松,夾著的符紙倏然掙脫桎梏,不偏不倚正吹到千乘蚨臉上。
「啪」的一聲,清脆猶如掌摑。
「剛才,你想對他說什麼?」褚堯寒聲質問。
千乘蚨顫抖著手接住那頁符紙,上頭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炎兵命書。其中命格一欄的三魂位,已缺失其一。
「你當真取了陳英一魂?你瘋了!」她失聲驚叫,「倘若被阿珩知道你這樣對待他的族人,他一定不會原諒你!」
褚堯不快地蹙起眉頭,「阿珩」兩個字他叫得,旁人若叫,就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僭越。
他是一人之下的東宮,不是任誰都可以肆意踐踏的雜種,這般的僭越顯然觸到了他心中深埋已久的隱痛。
千乘蚨被劍氣掀出去時,命書跟著揚落在地。褚堯俯身撿起,細細吹掉了上面的沙土。
「畢方鳥三魂赤忱,我取走的不過是主修為的一魂,他往後雖墮為凡胎,但終歸於性命無礙。」褚堯捏著命書,「再者陳英就在裡面,你大可以去問他,孤有沒有逼迫之舉。這一魂乃他心甘情願地讓出,孤何罪之有。」
千乘蚨臉色發白,先前服下的丹藥壓制了體內靈力,她空有怨怒卻攢涌難出,如狂潮一般撞擊著胸腔,堵得喉眼陣陣發緊。
「我跟你拼了!」
倏然間,側旁響風帶過,千乘蚨暴起中途便教人點中大穴,跟著心腹又連挨幾下,胸口一清,霎時催逼出一口濁血。
遲笑愚見狀鬆了口氣,旋即跪地請罪:「是我看管不力,讓此女越府而逃,請殿下恕罪。」
褚堯收劍回鞘,神情淡漠:「遲兄這話便是生分了。你欲留她查明當年遲家滅門的真相,孤不攔你。隻眼下噬靈祭迫在眉睫,孤還要借她的手完成移魂,箇中輕重,遲兄應該分得清。」
遲笑愚低低答是,片刻聲線又沉了一沉:「蜂雲谷的丹藥,會讓她好生聽您差遣。」
褚堯點點頭,轉身向遠。
此時,一彎弓月已漸上陰山雲頭,伏脈千里,在月影疏籠下只剩一個朦朧的輪廓。遠處無山,近處無人,蒼茫大漠的中央,唯有褚堯被無限拉長的影。
「皇后身死前,給她的父親,也就是千秋王虞鶴齡去了一封信。
虞昭柔在信中盡陳此事的來龍去脈,最後懇求父親一件事,無論那孩子身世如何,都請父親看在她曾真心疼愛過他的份上,保全太子一條性命。
虞鶴齡常年領兵在外,不知道愛女竟然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他痛悔不已,為實現她僅有的遺願更是全力以赴。
好在皇帝雖不念情面,卻也忌憚虞家軍的聲勢,他答應不動太子,但是有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