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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晏聞訊趕來時,君如珩早因精力不濟變回了原形,此刻偎在褚堯懷裡,小紅爪子被胸脯上長長的絨毛蓋住,睡得正香。
褚晏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嫉恨。
「聽說殿下您寒毒發作……」
褚堯面上殊無異色,手指柔柔地捋過懷中小寵的背毛,緩抬起豎在唇心,「噓。」
「沒有的事,小東西一時想不開要跑,鬧出點動靜,不過現在沒事了。」褚堯垂低了頸,濃密長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翳,「他應該,暫時不會離開孤的左右了。」
第4章
一轉眼三日過去,船舶入港,東宮沒有住進迎駕官員早就拾掇的衙署,而是安置在了相對僻遠的牧雲別院。
說是清淨。
這日,行宮偏門來了個江湖游醫。
事實上褚堯從那日寒毒發作,身子就一直不好。可他似乎對伴駕太醫很不信任,硬是撐到入城才找人來看。
「殿下強行用霜骨鎮壓體內寒毒,看似以毒攻毒,其實是在竭澤而漁!您忘了我的醫囑嗎?」
竹杖芒鞋的郎中說話很不客氣,末了還吹了下額發,舉止頗見幾分放誕。
褚堯瞟一眼專心啄米的小靈鳥,卻見耳朵位置的羽毛窸窣抖動,分明是在偷聽他們的談話。
他收回視線,笑道:「那日原也是我心念浮動,以致毒發,情況不算嚴重。霜骨之法雖險,偶爾用來救救急,也無可厚非,遲兄不必擔心太過。」
遲郎中撇撇嘴,饒有興趣地打量起君如珩:「這便是那隻畢方鳥?嘖,翅膀這麼短,能飛得起來麼?」
你手才短,你全家手都短!
君如珩憋著滿腹牢騷,忽見遲郎中笑容一斂,半認真道:「蜂雲谷近來剛好缺一純陽體質的靈物試藥,殿下曾說只要我需要,凡您所有之物皆可由我取用,這話還作數嗎?」
君如珩心一下涼了,求助似的看向褚堯。
「當然作數,不過他不可以。」褚堯攤開掌心,君如珩連滾帶爬湊過去,褚堯噙笑說,「純陽體魄固然難得,但三魂未全,於遲兄試藥並無助益。」
君如珩明白他是在找理由推脫,免不了仍對那句「三魂未全」起了好奇。
那日在船上,恍惚中他似也聽到了同樣的話。所以他穿來後記憶總是斷斷續續,也跟這個有關係嗎?
遲郎中聽罷,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三魂未全,難怪了......」
褚堯笑容不改地打斷:「好了遲兄,別開玩笑了。你難得登一遭府衙門,到底要同我說什麼?」
遲郎中懶洋洋說:「看來劉守義的馬屁還沒拍到您跟前兒。怎麼著,您是真不知道天啟降臨的事?」
褚堯搖頭。
算起來,東宮一行進駐薊州城也有數日,褚堯深居簡出,只在寶船靠岸那日召見過劉守義一面。
彼時君如珩藏在他袖袋裡,對那滿面鑽營的矮黑胖子印象深刻,本能覺得不喜。
另外君如珩有直覺,褚堯對劉守義也甚是厭惡。只不過他面上卻不露分毫,對外也只推說身子不爽須得靜養。
聽叫遲笑愚的郎中說,太子駕臨薊州後沒幾天,城外山澗里便有天啟現世。天啟刻在一塊大青石上,都是些讚頌太子賢德的吉祥話。
酸得要命,遲郎中沒說幾句就使勁磨後槽牙。
褚堯似笑非笑:「他能有這份閒心?可孤怎麼聽說,他正忙著和孤的王叔打得火熱,還想著立一番從龍之功?」
聽見這話遲笑愚也不驚,反嗤了聲:「拉倒吧,姓劉的哪有這能耐,他就是個牆頭草。您晾他這些天,他心裡能不打鼓嗎。」
幾乎同一時刻,一院之隔的衙署,劉守義搓著捉襟見肘的幾根毛,焦躁道。
「本官早說王爺的主意不靠譜,你偏要慫恿。這下好了吧,東宮一定是察覺了什麼,才對本官避而不見!」
老老實實挨訓的師爺暗裡笑他蠢,外表卻裝得恭敬:「誰能想到王爺籌措兵馬時會遇到麻煩?不過您也別擔心,天啟之事不是傳遍薊州城了麼,殿下聽說以後,定能感知您的孝誠之心。」
劉守義唉聲嘆氣:「但願吧。殿下這幾日避不見人,對外面的動靜怕是還不清楚。你找幾個手腳麻利的官差,將那石頭搬到院中來。」
師爺應著,心中卻道太傅大人料得一點不錯,這慫貨果然蠢得可以,合該被人當槍使。
遲郎中走後,一爐香也燃近尾聲。褚堯揭開倒水,滅了香,見一旁鳥缽空了,正準備添上點。
忽地被一隻手伸來覆住。
不同於褚堯手的白淨細膩,君如珩的指腹和掌心都結著一層薄繭,蹭起來有種沙沙的硬感,讓人沒法忽視他的觸碰。
「什麼是霜骨?」
褚堯睫毛快眨了一瞬,再抬頭,眼底唯有空洞的澄明。
「一種能壓制寒毒的丹藥,不過剛服用下去,滋味不太好受罷了。」
這番解釋雲淡風輕,君如珩心尖兒卻像是被誰掐了一下似的,酸酸澀澀,隱約地還有幾分疼。
原本他以為褚堯心善可欺,能為自己密謀興復之事提供便宜,一度為此竊喜不已。
誰知這個病骨支離的大胤太子,竟真如書里描述的那般,光風霽月不染濁塵。
君如珩有時甚至在想,如果褚堯救他,當真只為這身純陽寶血,事情反倒簡單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