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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離口中叱聲,老鴇戰戰兢兢挪動腳步,摸黑走了百來米,果然看見望風的士兵或靠或坐,見她來也沒有過多反應。
老鴇咽了口唾沫,勉強賠笑著上前,打了個千:「這位爺,我來瞧瞧樓里那些個姑娘,求您給行個方便。」
無人應答。
洞頂「嘀嗒」著水聲,剛好打在鼻樑上,老鴇心頭驚懼更甚,顫巍巍地伸手去牽那衛兵的袍角,誰知竟摸到了滿手黏稠。
方才滴在鼻樑的液體也滾落唇間,一抿,濃濃的血腥頓時化滿整個口腔。
老鴇嚇得屁滾尿流,扒開衛兵屍體就往外跑。剛跑了沒幾步,一支短小精悍的利鏃破空而來,將她狠狠釘在地上。
在那張驚慌扭曲的面孔後面,漸如鬼魅般浮出數條黑影。與此同時,女子悽厲無助的呼救聲也霎時響徹眾人耳邊。
第65章
將離反應得最快, 飛身將褚堯撲下馬,滾地後翻起身,銅柄撞開了緊隨而至的箭鏃, 唰地拔出刀。
「有埋伏,保護殿下!」
千山窟是一個巨大的溶洞, 高不見頂, 看似光溜溜的懸壁上實則巉岩遍布, 彼此交錯重疊, 構成了一個個遮擋視線的空隙。在那裡,蟄伏許久的殺機已顯露出了猙獰。
將離抬劍格擋掉迎面飛來的短箭, 又赤手替東宮生生接住了側面的偷襲。當他看清剁在掌心的利刃竟屬於繡春刀時, 整根脊柱都像被只無形的大手攫緊, 反應突然變得緩慢起來。
石壁上躍下一黑影, 速度敏捷得叫人不可思議,眨眼間便躥到跟前,抬手就是一箭。
說時遲那時快, 將離耳畔生風,只見東宮彈起身時劍已出鞘, 片刻間寒光驟閃,照著對方咽喉乾脆利落地划過去。
然而意想中的血花卻遲遲未見。
黑影以一種異常僵硬且扭曲的姿勢繼續撲上來, 那熟悉的骨骼錯裂聲讓將離胸里咯噔一下。他終於明白,錦衣衛緣何會失蹤得不留一點痕跡。
「是魔兵!」
甘州土堡中的夢魘記憶猶新, 在場親兵有不少是那次事端的倖存者, 被這一聲駭得本能束手當場, 忘記了抵抗。
洞窟深處女子的呼喊越發清晰地傳出來, 透過地上大大小小的水窪反光,褚堯甚至能看見那些瘦骨嶙峋的手臂, 正鑽出鐵柵欄竭力向他求救。
「殿下!快撤出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罔顧將離在耳邊的焦聲催促,在這漆如蒙眼的環境裡,褚堯得以更加強烈地感受到同心契試圖傳遞給他的訊息,然後欣然笑納。
他踏破水坑轉身,袍角帶起一連串細碎的水珠,就著那光的映射,他揮劍斜劈,隨手掃飛了一個正準備偷襲的魔兵,又從袖中斥出幾張符咒。
褚堯的符術習自那本《瀚海錄》,應對眼前這些魔兵,竟意外的有效。
符光短暫地控制住於暗處發射出的短箭,偷襲者似也清楚,近身肉搏不是他們的強項。趁其猶疑不定的間隙,褚堯翩若驚鴻的身影決然掠過眾人眼前,向關押女子的囚室奔去。
途徑聞坎身邊時,他留下一句叮囑:帶人撤出去,在外等待接應。
說完這些,褚堯此前所有的惆悵與失落都沉了下去,轉而為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取代——
當這身白衣再次血淋淋地出現在那人面前時,無論他記得與否,自己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宣告,自己終已如他所願,纖塵不染。
魔兵蠢蠢欲動的嘶吼聲再度響起,褚堯奔走時,甚至能感受到他們落地的泥點撲濺在自己側臉,但他似乎無甚害怕可言。
他又一次身陷童年時起,就牢牢禁錮住他全部思想和情感的樊籠,重新變回那個不知疼痛、沒有感情,更無懼死亡的困獸。
但這一回,這隻獸體內卻迸發出一股磅礴的力量,仿佛要以玉石俱焚之勢,徹底擊碎這間牢籠。
「殿下!」
「阿離!」聞坎單臂拖住欲跟著往前沖的弟弟,下死力吼道:「偷襲者中還有錦衣衛,他們才是這支隊伍的頭腦跟耳目。必須儘快揪出這些人,否則東宮的五千親兵於他們而言,根本就是透明的!」
將離一滯,勉強攏起殘存的理智,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這種化整為零逐個擊破的打法,正是錦衣衛所擅長。
從進山時的靜中有變,再到白骨觀的突然出現,他們每一步的心理變化都在對方算計之中,目的就是為了讓東宮出於「謹慎」考慮,將大隊人馬留在四面環山的河谷地帶。
假使羌人的特長是山地戰,那麼等待接應的數千人,無疑已經淪為羌弩下待宰的羔羊。
褚堯很輕易便打開了囚室的門鎖,儘管已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在看清室內情狀的那一刻,心口殘契還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二三十名女子縮擠在比牛羊圈大不到哪裡去的狹小空間,個個瘦得見骨,肚腹卻隆起老高。她們身下稻草早就被血水和尿汗浸透,腥臊滋味簡直叫人作嘔。可她們長久地置身這樣的環境裡,靜候著死神的光顧,像是早已認命般,面上看不到除了麻木外的任何表情。
見人來,那些女子眼底閃現一絲微弱的光芒,稍縱即逝,陡然便覆上另一種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