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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是自己太輕敵了呢?
假使錦衣衛失蹤與正則侯無關,那麼他們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不測,除了千乘一族的竊靈術,千山窟中莫非還有其他未曾浮出水面的殺機?
就在此時,君如珩餘光突地乜到案角一張黃皮紙,上頭所書鍛造魔兵之法,他再熟悉不過。
他一把揪住褚雲卿的衣領,幾乎是喝問道:「你跟我說實話,那千山窟之中,究竟還藏著什麼!」
褚雲卿牙齒「咯咯」地打著顫,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而在他左邊臉頰位置,竟隱隱浮現青黑色的鱗紋。
君如珩心頭一悸,沉下了聲:「原來你也是......」
褚雲卿像是窮盡全身力氣,顎骨僵硬地一張一合,扭曲變調的聲里帶著哭腔,勃然吼了出來:「太子殿下,有危險!」
第64章
「千山窟山高林深, 路險難行,殿下大病初癒,實在不必跟來受這顛簸之苦。」
聞坎腕間纏著韁繩, 輕叱一聲,拍馬趕上來:「阿離從前與我在軍中歷練, 也算是山地戰的一把好手。」
儘管他說得輕描淡寫, 語末卻能聽出一絲自得意味, 褚堯笑了:「孤受命追查錦衣衛失蹤一案, 如今好容易有了眉目,豈有主帥隱身幕後, 把功勞拱手讓人的道理。」
眾將附和的笑聲, 沒讓東宮這番戲謔之言掉到地上。但歡聲笑語很快就戛然而止, 馬匹銜枚裹蹄, 繼續無聲驅馳。鎧甲偶爾碰撞出的脆響,在空谷上方如陰魂一般久久不散。
千山窟地如其名,大大小小洞穴加起來, 沒有上千也有成百。其中以主峰為圓心的二十八座石窟星羅棋布,從上空俯瞰, 儼然一副八卦陣圖。先帝年間的高人以二十八星宿予之命名,為的便是彰顯其鬼斧神工之妙。
煞氣過了西北七窟就逐漸轉淡, 看來探子傳回的情報並不假,千乘族煉煞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但聞坎心中反而浮起不安,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錦衣衛的實力, 若其失蹤不是因為煞氣, 千乘族於此山中, 必定還留有其他後手。
他看起來泰然自若,口鼻眼耳心卻無一刻敢放鬆警惕, 留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尾光輕撇,掃見隊伍正中的一抹月白,頓住,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東宮此行未著戎裝,除了兩隻腕口用束袖紮緊外,前心後背均沒有任何庇護。
一襲白衣翩然出眾,襯得他好像是個閒來無事,帶著家奴跑馬遊春的濁世佳公子,眉宇之間渾無半分戰意。
聞坎臨陣見過很多人,他清楚得很,便是再看慣生殺的悍將,面對未知的前程境遇,也會不由自主流露出害怕。
可像殿下這般毫無防備的,與其說是信任手底下的這三千親兵,不如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他是心存了死志。
「再往前幾里,就到角木窟了。」馬蹄在原地換踏,聞坎勒緊繩,舉目道:「侯府唯一沒搜過的地方,便只有這一窟。據那女子交代,望花樓煉製鬼太歲的據點也在這裡。」
聞坎語聲微肅:「殿下,當真要往前?」
聽聞此問,褚堯下意識回眸,望向山口的方向。那裡晨光青冷,林葉起伏成浪,但沒有一片風似是因他而起。
風止了,林也靜了,聽不見半點鳥鳴或人聲。初發的新葉在眼前劃了一道漂亮的弧,悄然墜地時,褚堯明白,再也不會有人追趕著他的腳步而來。
期待與落寞,生與死,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走吧。」白衣略卷翻了一個角。
將離見聞坎凝望著東宮的背影若有所思,便安慰道:「兄長放心,我的人已經探過路,確認隘口的煞氣並無大礙。」
聞坎扯動唇角,泄出一聲輕嗤:「你是確信無疑了,可那位羽耀小道長,卻還蒙在鼓裡吶。」
「……啊?」
聞坎看了眼滿臉寫著疑惑的將離,笑起來,抬手拍了拍他頭盔:「我的傻弟弟欸。」
愛怖到深處,旁人如看花。
苦痛自知罷了。
就在東宮一行踏入千山窟的同時,君如珩拽著半死不活的褚雲卿,狂奔在十里地外的官道上。
顯而易見,那和尚的寄生之術同樣用到了褚雲卿身上。
昨夜,君如珩親眼所見他的五官扭曲成另外一張熟悉的面孔。
可就在他從身到心都要被和尚占據時,案上的凌霄花突然綻放出不可思議的強光,使得褚雲卿瀕臨渙散的瞳仁重新有了神采。
「我本是靈,不得已藏在了這具人身里。我不敢接受玉霄的心意,因為身體裡的天潢之氣註定我無法對她說出那個『愛』字。
「知道了鬼太歲的事情後,我恨透了那些人。但我更恨的還是自己。當初要不是我太過怯懦,害怕泄露千乘族的秘密,只敢用一句人靈有別搪塞,她本有機會活下去。」
褚雲卿伏在化形的叢虎背上,話聲隨著激烈的顛簸時斷時續。
「我做夢都想要報復,可奈何我空領監軍之銜,手上卻沒有實實在在的兵權,根本無力與那些人相抗衡。」
「就在這個時候,那和尚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