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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褚堯篦發的手勢一頓,扯到了嬌寵發尾。
君如珩腦子暈暈沉沉,只有枕著褚堯的腿才覺鬆快些。他吃痛嘶聲,那聲音即便細微,在這種氛圍下,也很難不叫人浮想聯翩。
褚堯不緊不慢道:「人死後怨念難消,魂游世間三年五載,方由鬼成煞。至於駁天煞氣麼,」東宮微微垂頸,在屏風上留下思索的剪影,「更是怨念極深的厲鬼才得以幻化。同知大人,你這任上不太平啊。」
末一句意味深長,周冠儒聽罷心中一緊。
他忙跪地辯解:「殿下明察,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保,絕無欺瞞隱報之舉。這幾年,甘州在臣治下算不上物阜民豐,但也是百姓安居、商賈樂業。再者說,那麼多地同時發生死傷過萬的大災,臣便是想瞞也有心無力。」
周同知一番剖白就差聲淚俱下,褚堯看似聽得認真,實則早已將那耳後小痣撥弄得鮮紅欲滴。
君如珩也不懂,看起來正襟危坐之人,怎麼手上小動作這麼多。
他被揉得哈白氣,卻不好出聲敗壞了東宮形象,只能忍著。直到那作亂的手繼而向下,他慌不迭按住,脖上已教人套了鈴鐺。
君如珩抬頭,只見褚堯唇畔似勾了點壞意。
「依大人所見,這煞氣究竟從何而來?」
周冠儒垂首回:「自煞氣現世以後,臣令堪輿師每日留意,發現駁天之氣在每月十五前後達到頂峰,甚有遮天蔽月之勢。與此同時,派駐各地的府兵也接到線報,稱在那一天,附近村莊的百姓都看到了,炎火。」
攥鈴鐺的手倏顫,一忽兒脆音泄出去,周冠儒把頭埋得更深。
君如珩尚不知炎火為何物,但見褚堯神色遽寒,便曉得事態似乎有些嚴重。
「你想說,這件事情跟炎兵有關。」褚堯緩聲道。
周冠儒欲言又止,末了還是咬咬牙說:「三十年前,一場山火燒出了三萬炎兵。雖說舉止形同常人,可誰也不敢肯定,他們究竟是人是鬼。幾地煞氣來得如此詭異,若跟炎兵扯上關係,很多事情就都解釋得通了。」
褚堯表情平靜,但眸色卻比方才深了幾度。
「大人這便輕易下了結論嗎?」
反詰聲入耳,周冠儒浸在熱氣淼淼的水霧裡,竟然打了個寒噤:「殿下......」
「炎兵出世三十年,邊關動盪十年。關外諸部幾次叩關,都未能得手,何也?大人口中的安居樂業,有多少是炎兵夜行的功勞,您心裡該有本帳。」
周冠儒何其敏銳,知道這話觸了東宮逆鱗,忙道:「臣也只是猜測,不過有一事,臣卻已有實據。」
他膝行上前,從袖中掏出一卷羊皮圖:「因事涉燕王,下官不敢掉以輕心,便著人將出現煞氣的地點在地圖上逐一標記。剛剛,臣手下精通符文之人終於發現了端倪。」
屏風向旁移開寸許,探出一隻手。
那玉白指尖上的齒痕曖昧又醒目,同知大人腦中頓時上演了一出風月無邊。
其貌端方的太子殿下原來好這口,周冠儒孤自腹誹,忽為小恩公感到不值。
甘州雖遠,對京城風聲也非一無所知。東宮捨身護寵的軼事傳揚開,周冠儒初覺他色令智昏,後得知了靈鳥真實身份,印象剛有了改觀,那一圈張揚不知檢點的牙印算是將其打回原形。
傷風敗俗!
薄情寡義!
正自痛心的周冠儒又聽褚堯在耳邊問:「這些地方有何不妥?」
他收斂思緒,道:「單看確實無甚異常,但若連起來,殿下便知彀中玄妙。」
如此說,連君如珩都好奇地靠過來,然而他一動,鈴聲就清脆地響。
君如珩耳根紅透了,外間周冠儒不忍卒聞地別過頭。
褚堯輕輕一捏,鈴聲便啞了,但看到君如珩飽含羞恥的眼神,他突然醒覺了什麼,捏著那鈴不鬆手,就像拿捏住嬌寵軟肋一樣。
「別、亂、動。」他看著君如珩,無聲做著口型。
視線收歸地圖,數點相連,憑空描摹出形狀。
褚堯面色陡凝:「馭煞符。」
「正是馭煞符,」周冠儒道,「殿下再細看符文正中,那可是九陰樞啊。」
聽到這熟悉的字眼,君如珩登時顧不得,霍然將身探出水面,鈴雖沒再響,腰腹以下的風光卻也暴露無遺。
「馭天煞之氣,能破金石之堅。此前我們一直認為,燕王頂風出逃,是為了勾結王屠東山再起。可要是他的目標根本就在九陰樞,那事情就變得太複雜了,殿下!」周冠儒揚聲。
四面亮堂堂的,唯有牆角那片陰影里,仿佛猶藏著不為人知的隱秘。
君如珩驚異發現,東宮自來混沌的眼眸此刻銳如鷹隼,緊緊盯向牆角,像是要把蟄伏暗處的陰私一挖殆盡。
過了許久,「大人此為何意?」褚堯問。
周冠儒道:「如今符文還差最後一筆就大功告成,以臣愚見,燕王要找,但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飛書回金陵,奏請聖上儘快毀掉炎兵的鎖命盤。」
褚堯聲線一沉:「命盤若毀,炎兵則將灰飛煙滅。」
周冠儒也不示弱:「當年聖上容許這支不人不鬼的軍隊存留於世,條件之一便是要他們鎮一方安寧,鎖命盤正是對他們的鉗制。如今炎兵既和叛臣攪和到了一起,毀掉命盤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