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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強,而又義無反顧地。
「您在用自己的心頭血供養同心契,對不對?」
素來恭敬有加的侍衛第一次抓起了主人的手腕,看著那觸目驚心的血線,聲音裡帶了一絲清晰可聞的顫抖。
「以血飼之,羈絆就成了兩個人的宿命。他若有一丁點想逃的念頭,您跟他就都會因氣血耗盡而亡。殿下,為一隻靈鳥,您便要做到這份上嗎!」
褚堯的臉色迅速陰沉下去。
將離神情懇切:「君公子能為您做的,卑職一樣可以。卑職只求殿下舍了這份執念,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你?」
褚堯注視他良久,不無悲憫地垂下眉,眼中卻裝滿了譏諷:「將離啊,你不過是父皇派來監視孤的耳目,孤容你一回,不代表你就能得隴望蜀。你知道,你和他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將離渾身僵硬,遲緩地搖了搖頭。
「你跟他最大的不同在於,」褚堯每說一個字,臉色愈蒼白一分,腕線顏色也愈發深沉一分,「孤對你,毫無興致。」
有那麼一瞬,將離整個人如墜冰窖,但等回過神來,也不過是泡沫碎了而已。
「殿下的意思卑職明白,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安置吧。卑職就在外面,聽候殿下差遣……」
夜色如潑墨,吞沒了將離的背影,同時也為縱步疾追的君如珩提供了庇護。
僥倖死裡逃生的石螟蛉使勁振翅,向著某個方向不要命地奔逃,君如珩緊跟其後。
一逃一追,入了夜的罡風更兇猛地刮過耳際,耳膜有輕微的撕裂感,適度的疼痛反而更激發了君如珩觸碰真相的血性。
血液鼓譟似沸,猛然間,君如珩剎住了腳步。
兩山隘口,月夜如水。
一道纖瘦身影站在澄明之間,風再起時,半透的蛇尾呈現剎那的孤桀。
第25章
久別重逢, 君如珩臉上未見半分詫異。
他吹起被風拂亂的額發,揚聲道:「幾月未見,遲笑愚那醫痴還沒拿你去泡酒呢?」
蛇女在他的譏諷里神色稍淺, 醜陋的疤痕鍍了一層柔柔的月澤,銀輝流轉間, 眼尾竟似閃爍著點點淚意。
君如珩感覺到那麼一瞬的觸動, 不知因風, 還是因人。
荒嶺孤淒淒地有風徊盪, 莽撞地剮蹭過巉岩,發出猶似鬼哭的尖聲。一點, 兩點, 磷火青青, 接二連三自夜霧中顯形。
霎時間, 整座山谷如陷一場地獄業火。
君如珩眼中映著浩浩炎火,卻有寒意催逼:「看來我猜得不錯,甘州之地驚現煞氣, 果然與你有關。白天你驅使怪蟲阻止外人入內,便是為了替燕王爭取時間吧?」
蛇女久不言語, 君如珩只當她默認了,話中諷意更甚。
「連炎兵都能為你們所用, 靈界這回真是下了血本。早知當初在薊州,我就該把你跟那群怪蟲一起挫骨揚灰。」
蛇女聞言眉心遽抽, 連帶那道傷疤都跟著扭曲起來:「你也是靈界中人。」
這是君如珩第一次聽她開口說話, 嗓音出乎意料的動聽, 婉轉中夾帶了幾分愴涼。尾字裊裊地散進夜風, 像極了一聲嘆息。
君如珩心念微動,肅聲道:「同為靈界中人, 我可不會像你們一樣,視人命如草芥,行事毫無底線。你可知馭煞符一成,多少無辜百姓要為之遭殃。人間塗炭,你們就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天譴。」
蛇女喃喃著,片刻化作一聲悽厲長笑,「君如珩啊君如珩,你一個百年前就遭受過天譴之人,怎麼還這樣痴性不改?人界累你至此,漫說一個甘州,便是覆了整個大胤,也難抵其罪孽萬一。」
君如珩皺眉思忖她話里的深意。
蛇女擰身欲走,夜霧中的幢幢鬼影眼看就要消失。君如珩急中生智,掌心攢焰振臂一推,蛇女匆忙躲閃,尾巴險被火舌灼傷。
滿山鬼火亦不敵般倏然暗淡。
蛇女面色沉了下來,她舉笛在唇邊,此時雲層將月遮擋,四面景物沒入無邊的黑暗,給人以鬼門洞開的詭異之感。
君如珩搶身而出,向著蛇女防備虛空的胸腹連連出手,趁其沉臂格擋,足尖輕點,凌空一踢。
這一腳力道之大,若被踢實必定手骨盡裂。蛇女及時收手,逃過一劫,但手裡的骨笛卻被挑飛了出去。
君如珩戟指向前,堪堪觸碰到蛇女前額。剎那間,一些與之有關的往事片段湧入他腦海。
又是三華巔,然與遭天火洗劫時的慘景不同,蛇女靈識中的寶地山似畫屏,林壑尤美。
百尺素流濫觴處,坐落著一間華美宮殿,名曰崑崙宮。
天晴得厲害,一匹黑鬃馬繞場飛奔,馬背上赤羽急發,場內箭垛吃了足有百來箭,騎手方勒韁,橫手抹汗,抹出一副清秀眉目。
「御劍我的確不如你,騎射可是千乘一族的專長。阿珩,你這回輸定了!」
君如珩看著少女完璧一樣的姣好面容,還有那句再熟稔不過的「阿珩」,不禁流露出一絲怔然。
當此時,鬼火似乎感受到同伴落於下風,紛紛急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