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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術?」
她目中遽閃過一絲絕望,抬眸看向那血色瀰漫的人間修羅場,額角疤痕倏地黯淡了下去。
屠殺仍在繼續。
武烈帝打定主意要藉此逼出遲笑愚,他相信對方一定拿著筆記藏在某個角落,等待自己放鬆警惕時,伺機揭穿這件橫跨了三百年的驚世隱秘。
他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隨著搜查持續無果,武烈帝胸口的焦躁已然飽漲到極點,手段也愈發狠厲酷烈起來。
一列襄龍衛士兵闖進潞城的一間醫堂,坐診大夫曾經在蜂雲谷習練過醫術,雖然只有短短几月,連個內門弟子都算不上。
然而襄龍衛接到線報,醫堂主人曾用老遲墨研製的方子,救治過宗親之亂中意外受傷的百姓。
藥缽、笸籮掀翻一地,各式藥草被踩踏得亂七八糟。
帶頭的百戶將那大夫揍得只剩半口氣,當眾扔到大街上,旁觀之人多為來尋醫問藥的病患,無一人敢頂著晃晃鋒刃為他出言辯解。
「說,遲笑愚在哪?」士兵拔刀出鞘,架在他脖頸。
圍觀者噤若寒蟬,那大夫貼著冰冷的刀刃,氣若遊絲地哭求道:「軍爺,小人不知道,我,我從來沒見過少谷主.....」
這話並非作偽,他在蜂雲谷學醫那會,遲笑愚早已離家闖蕩。
百戶聞言,神情卻倏地冷下來。
「啪!」
刀背狠狠摑在那大夫的面頰,霎時留下一道寸把長的血口子,百戶語聲惻然:「什麼少谷主,我等奉命緝拿的,是勾連外族欲陷害太子殿下的逆賊!」
在提及「太子殿下」時,他有意加重了口氣。
大夫拼命點頭:「是,是逆賊,逆賊......」話音未落,齒間含不住血,盡數潑濺到衣襟上,「他是逆賊,可小的是良民啊。前、前陣子城裡亂,我還救治過傷員......」
他不停地掃視著人群,希望有誰可以站出來替他說句話。
然而在凶神惡煞的襄龍衛面前,什麼膽氣都給磨沒了,大夫等待半刻,始終無一人開口。
百戶耐心告罄,當胸又是一腳:「話說白了,陷害太子的首惡找不到,凡與之有牽連的人都得死。至於你們——」
他在靴筒慢慢蹭掉了刀上血跡,略一抬眸:「知情不報者,同罪論處!」
這句話無疑給在場所有人敲了警鐘,蜂雲谷的末路就在眼前,要是不想被拉著共沉淪,主動檢舉才是唯一的正途。
那大夫吭哧帶喘的咯血聲在一片靜寂里,尤為突兀。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已沒有了多少同情,剛剛經歷宗親之亂的青州百姓更知道安定的可貴。
日子好容易太平下來,誰又願意跟謀害儲君的亂黨牽扯到一起?
「咻——啪!」
襄龍衛個個耳目靈敏,聞得異響,又見迎面打來一團鮮紅烈焰,當即點足後撤。誰知那焰團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對其是窮追不捨。
幾番騰挪周折都閃避不開,百戶的發梢、衣角皆被火苗燎著,他倉皇滾地扑打。聽得當頭一聲虎嘯,士兵眼前一黑,轉而被揪著後脖領,狠狠甩飛出去。
變故來得太突然,直到那傢伙砰然落地,圍觀人等都還沒看清出手的是哪路英雄。
百戶摔得七葷八素,眉毛鬍鬚燒光了大半,他一把推開來攙扶的下屬,氣急敗壞喝道:「他媽的是哪個王八犢子敢下黑手?」
君如珩落地無聲,一片赤羽打著旋飄過眼前,被他抬指夾住,湊到唇邊輕輕吹了。
「當然是你小爺我。」他臉上帶笑,眸中卻臥著冰。
能升到百戶位置上,自然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士兵掂刀再手,向前跨步時,刀身騰上一股顯明殺氣,然而未等那殺氣釋放出來,少年身後忽然轉出一隻身形碩大、威勢甚都的吊額猛虎。
他怔在原地,喉結滑動了下。
「怎麼,還不動手麼?」君如珩眼角寫盡嘲諷。
百戶攥緊刀柄,大喝一聲,刀口挾風徑直劈向那少年的面門,幾乎與此同時,虎嘯聲上干雲霄。
人群中有膽小者已經閉上了眼,然而百戶長劈直下的刀口像叫什麼東西攔了下,他手臂一震,掌中兵刃已在毫無防備間被人挑飛出去。
來人挽刀回鞘,百戶一眼認出了刀上的赤金穗。
「影衛大人。」
將離冷臉讓開道,百戶見了他身後之人,剛準備抬起的身子唰一下又伏倒在地。
「末將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褚堯又架起了琉璃鏡,目光流轉間折出一段冷意,卻又在落到某個點時,顯出特定的溫柔。
「阿珩若要訓人,也不必髒了自己的手。」他根本無視趴在地上的百戶,旁若無人地掏出帕子,替那少年擦去指間殘灰。
那夜以後,東宮對自己的稱呼又從「主君」變回了「阿珩」。君如珩表面不滿,此刻卻也任由他握著手指為自己擦拭。
聽到「太子」的名諱,一旁有進氣無出氣的大夫眼珠轉動,仰了仰頸。
褚堯擦完手,指腹不露聲色地划過君如珩虎口,快得像是撩撥。
他走到百戶面前,斂眸道:「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