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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如珩心中湧起一絲愧疚。
這次他劍走偏鋒,雖說有所斬獲,但也給褚堯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君如珩千算萬算,怎麼都沒算到,褚堯會替自己擔下一條人命,他滿心都是虧欠,奈何血灌龍脈的念頭落空,竟只能從別處聊作補償。
「你弄傷自己,是為了抑制寒毒發作,對嗎?」君如珩問。
褚堯低頭看一眼流血的手掌,說:「霜骨不在身邊,只能用這種法子鎮定精神,好在毒發不深,無礙的——阿珩做什麼?」
君如珩深吸一口氣,捉住那隻手,褚堯低哼出聲,他連忙放輕了力道,用一種看起來很虔誠的姿態將手捧到唇邊。
吮了吮。
褚堯瞳孔微縮,見他用有些皴裂的唇碰過掌心傷口,稍作停頓。緊跟著,帶有硬感的吻沿指縫血跡流連向上,還沒完全乾涸的血潤濕了唇心,褚堯再一次被病態的緋紅所吸引。
而此時,君如珩已俯首含住了他指尖。
細微的水漬聲一下將思緒帶到別處,褚堯視線自然而然滑進少年凌亂的衣領,於是想給他戴鈴鐺的念頭更加強烈。
「褚知白。」
唇分時帶出「啵」的細響,喚回了褚堯的遐思。他轉眸,看到君如珩直勾勾望進眼中。
「以後,不必再這樣苦了自己。」
褚堯不解地「嗯」了聲,剛要投去詢問的眼神,忽然感到唇被一個柔軟的東西封住,血腥滋味頓時盈滿了整個口腔。
猝不及防的換氣困難讓他下意識做出吞咽的動作,一股溫流滑過饑渴的喉,潤了食道,落胃極為熨帖。
仿佛這具身體過往二十多年留下的裂痕,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彌補。
君如珩喘息著離開褚堯的唇,舌尖舔過帶血的傷口,鋒利的銳痛,卻讓他咂摸出了心安的味道。
他仰起臉,一字一字極認真地道:「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藥。」
褚堯凝望著那張毫不設防的臉,按在榻上的手又一次握緊了匕首。
良久,他抬手連同刀背一起按在君如珩後頸,在對方感受到涼意以前,探身與他抵額。
「好,阿珩說到做到。」
*
啟程甘州的日子很快到了。
水路行至詣官渡,就沒法繼續往下走了。東宮一行改道潼關北上,到甘州地界,足足用了五日。
剛過界碑,就見甘州指揮同知周冠儒早已在此恭候。
「下官見過太子殿下!」
周冠儒今年五十有七,人如其名看著格外儒雅。他見了禮,側身示意隨行的吏胥上前,捧來一沓厚厚的案牘。
「啟稟殿下,褚臨雩踏入甘州地界後的每一次露面,下官都令人記錄在冊,請殿下過目。」
初來乍到,風塵未卻,上來便言及公事,難免叫人懷疑這位老宦的用意。
偏只有褚堯一切如故,他沒有架琉璃鏡,所以顯得目中無人,但語聲依舊那麼親切。
「周大人躬親侍主,這份心思孤了解,父皇也知道。案牘孤就不看了,孤此來是為了帶燕王叔回去,只要大人給孤一個交代,其間種種孤可以不關心,父皇亦然。」
聽到這裡,周冠儒明顯鬆了一口氣。
抬起身,再打量東宮的目光顯然多了一絲敬畏。
第20章
周冠儒宦海沉浮,哪能真的不通一點人情世故。他這麼做,無非是想試探褚堯一番。
畢竟,燕王謀逆的嫌疑未清,人已逃到甘州地界,這本身就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
偏巧甘州總兵王屠出身漢藩,又有風聲說他跟燕王私下往來頻繁,與之同為甘州文武主官的周冠儒,處境難免尷尬。
就在這節骨眼上,東宮突然奉旨巡邊,兼領緝拿事宜,周冠儒怎能不疑心他此來亦有興師問罪之意。
周大人有心投石問路,卻見褚堯三言兩語就替他撇清了嫌疑,臉色頓時和緩好些。
「是下官失之急躁,忘了殿下趕路辛苦。還請殿下移駕府衙,我已備下薄酒,為您接風洗塵。」周冠儒躬身道。
褚堯至此方稍稍偏轉視線,眼裡帶笑說:「有勞大人費心,只是孤此行以公務為重,不宜張揚。還是直接去驛館吧,也少些鋪張。」
周大人巴不能跟燕王有關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聞言兩道長眉都舒展開:「殿下勤政愛民,體恤下情,下官實在感佩至深。」
褚堯斂眸,似是極輕地笑了一聲。
從同知大人口中聽得一句「感佩」,屬實不易。要知道十五年前,武烈帝在他任上掘堤破圩,周冠儒彈劾的摺子里可沒少提「禍國災星」幾個字。
不過褚堯倒也無意怪罪。
寒暄幾句,便要回輦起駕,車廂內忽傳來異響,周冠儒忙呼喝左右:「來人!護駕!」
孰料轎簾輕動,從裡頭撲棱出一隻短翼赤鳥,滾地吃了幾口黃沙,竟然幻化成紅衣少年的模樣。
「噗,噗噗!」
君如珩使勁啐著口裡沙土,小臉憋得蠟黃。他忽一頓,撥開還在發愣的周冠儒,扶著界碑差點把膽汁都吐出來。
「顛死小爺了......」
褚堯一下一下替他撫著後背,語氣里恰到好處地摻了一絲驚訝:「阿珩怎麼跟了來?」
君如珩見問就炸了:「你還好意思說,褚知白,出門為什麼不帶上我?要不是我碰巧看到你書房裡的邸報,還不知你要跑這麼遠。你是不是故意的,想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