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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盤算間,一個聲音清凌凌響起,替他作了回答:「當然是人——不過,離死也差得不遠了。」
羽耀用石子擺了套陣法,暫時哄得虞殊不再纏鬧,方騰出空道:「凝聚起枉死之人的殘魂,再用一點靈力維持他們的肉身不腐,誇張點的,還能讓他們像活人一樣行走自如。這不就是竊靈術嗎!」
褚堯唰地抬頭看向他,後者渾然不覺,繼續道:「我估摸著,望花樓只是一記鉤子。這些人買歡出來,便已形同走屍,有人用靈力操縱他們,使之自發步入千山窟。而那裡,才是他們,最後的葬身之地。」
一番推斷,教人不敢往深里細想。
褚雲卿慌不迭袖起摺扇,幾碗壓驚的熱茶下去,腦門上浮起了亮晶晶的汗珠。
褚堯卻無太多驚異的樣子,他一瞬不瞬盯著羽耀,眼眸里閃動著別樣的光芒:「小友,對竊靈術也有鑽研?」
少年唇線輕抿,默了須臾,道:「小爺我好歹也是靈界中人,相比之下,殿下知道這些才算奇怪吧?」
這一句反詰,懟得褚堯啞口無言,眸光頓時黯了黯。
「把人引到千山窟,意欲何為?」唯有褚雲卿對剛剛結束的一輪交鋒毫不知情,費解地追問。
羽耀:「我猜,多半是為了煉製煞氣。不過有一點,我暫時還沒有想通。」
褚堯:「什麼?」
「失蹤的商隊,都是些沒有修為傍身的普通人。若要拿他們煉煞,半道上直接下手不就行了,何必用美色引誘?望花樓可是官府的買賣,兇手這麼做,就不怕引起人注意嗎?」
除非,褚堯暗道,兇手本身就隱藏在官場之中。
「千山窟,這樣危險,我看咱們,還是穩妥點好。」
褚雲卿畏手畏腳的發言,意外得到了羽耀的支持:「侯爺所言有理。依我看,不如就將望花樓作為切入點。聽聞,過兩天就是點金大選了吧?」
褚堯與將離對此皆聞所未聞,褚雲卿卻是如數家珍。
「點金大選,乃望花樓三年一度的,盛事。受邀賓客,無一例外都是皇親貴戚。中選花魁,將由席間出價最高之人,在額間點以金箔,昭示其身份。」
毫無疑問,褚堯的身份在宗親遍地的青州界內根本隱瞞不住,想要光明正大地踏入望花樓,三日後的點金宴是最合適的機會。
「小友以為如何?」
羽耀略側過臉,飛快地扯了下唇角,轉而點頭道:「也是一法。」
殊不知這得逞般的笑意,根本沒能逃過褚堯的眼睛。
「殿下,此舉實在太過冒險。倘若望花樓真有貓膩,您以儲君的身份出席點金宴,豈非將自己推向危牆之下?退一萬步說,那究竟是煙花之地,您此舉也是在授人以柄啊。」
這廂議定,正則侯與那蒙眼小道相繼告退,見左右無人,將離出言勸道。
桌上撂著已經放涼的藥茶,褚堯指尖摩挲一圈杯口,在苦味里凝眉。
他知道點金大選是羽耀故意提起來,目的是為了讓自己以東宮之身進入查案。褚堯不拒絕,不僅僅因為這是那人的要求,更因為——
「遲笑愚的失蹤,與孤脫不開干係。這個險,孤必須得冒。」
黑袍士浮出水面,讓褚堯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想:自己也好,千乘族也好,大概都是神秘妖僧手中的一枚棋子。假設作亂的褚氏宗親當中真有千乘族人在,那麼此間異動,必然也會引起妖僧的注意。
從一年前的九陰樞之亂後,褚堯每一日,乃至每分每秒,都想揪出那個和尚,然後將其碎屍萬段。
即便復仇的念頭強烈如斯,但說到底這是他褚堯的私心,而非遲笑愚的,連累旁人無辜受難,褚堯無論如何要求個說法。
將離聞言,默不作聲地將桌上冷茶換掉,忽然喚聲:「殿下。」
褚堯詢問地望向他。
在東宮手下當差這麼久,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將離還是會心亂如麻。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漸漸發覺這雙含情眸,已不像從前那樣水浮於冰,看似溫和的外表下卻冰凍三尺,現在這雙眼即使波瀾不驚,也多了另一重溫度。
並不怎麼熾烈,更談不上天雷地火,但就是一小撮焰苗溫存地燒著,融化了那些傷人更傷己的稜角。
將離猶豫良久,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種感受,只好侷促一笑:「沒什麼,只是覺得殿下比從前,更有人情味了。」
褚堯微怔了怔,也笑起來。
笑到後來卻恍如一聲嘆息:「那你覺得,他會喜歡孤現在的樣子嗎?」
末一句太輕,很快散在風裡,將離似是沒有聽清,並未作出回答。
天色漸完,花影已隨落日斜到廊下,剛好擋住少年略顯沉默的面容。
羽耀知道將離的耳力好,特意等他走後,方才抽出兩指,憑空畫了一道只有靈界中人才能看懂的傳訊符。
符文在指間逸散成白煙,絲絲縷縷,掠過少年精心矯飾過的眉峰,模糊了那一絲油然而生的悵然與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