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君如珩眉間慍色漸消,只剩嘴還硬道:「那你可要摟緊了,小心被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三千惡靈有多兇殘,褚堯不得而知,但見君如珩如臨大敵的樣子,腦海中倏忽湧現一個惡作劇似的念頭。
他故意放緩了語調:「主君待我人族恩重如山,倘若日後人族有負於您,您可會後悔今日以身犯險……」
話音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笛聲截斷,褚堯蹙眉,覺得這笛聲難聽得有些似曾相識。
「小蟲子!」
君如珩低呼一聲,揪起褚堯後領往懷裡一塞,被迫變回「護身符」的小小人兒委屈不已,心說等這事完了,一定讓御膳房好好鑽研蛇羹的八十一種做法。
三千靈不敢越雷池半步,奈何總有那不識好歹的山民誤闖誤入,早已異化成魔的惡靈可不會跟他們扯什麼下不為例。這些年九陰樞吞人的事件屢有發生,三華巔對此也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千乘蚨挺身護在三五百姓面前,一隻手還緊緊扯著一個半大孩子的衣袖。
黑氣流躥中她青衫開裂,胸襟上漸漸浸出一道狹長的紅。骨笛聲愈發急促,石螟蛉在四周圍出的結界被接二連三撕開口子,黑氣鑽隙而過,化作鋒利流矢齊齊射出。
血一滴一滴打落,舊的未及凝結,就被新的覆蓋。
這些惡靈仿佛很清楚千乘族的弱點在哪,它們聚四方陰氣把對手變成籠里的困獸,卻並不急著下死手。
千乘蚨的反擊很快顯得無力。
至此她仍有一線生機,但望了眼身後縮成一團的山民,她咬咬牙,提著最後一口氣,再次吹響骨笛。
「咔咔」兩響,笛身裂開了細小的紋路。千乘蚨擰眉又展開,笛音陡一下變得尖銳,石螟蛉頓如飛蛾撲火般湧向黑氣最濃烈處。
而後煙跡無存。
天地寂寥的瞬息,君如珩已發足奔出,他輕巧一躍身,周遭風勢先是有如被定住,繼而以倒流之勢飛快向其掌心匯聚。
隨著一蓬赤色蓮火噴涌而出,附近草木激顫,黑氣也紛紛向四面逸散。
三千靈全靠九陰樞的至陰之氣存活,離之愈遠則靈力愈弱。
君如珩一招赤色蓮引暫時將其驅散,但他心裡清楚,倘若真的深入腹地,除非三長聯手或派靈兵壓陣,否則以自身修為想要取得盤古石,只怕夠嗆。
死裡逃生的山民口喚恩公,爭相給君如珩磕頭謝恩。
君如珩略過他們,從地上攙扶起千乘蚨,冷聲問:「你怎麼在這?」
千乘蚨眉梢眼角寫滿失意,明明受了不輕的傷,卻將嘴唇抿到發白,都沒哼出一聲。
君如珩不囉嗦,扯著胳膊就要送她離開。
千乘蚨奮力掙脫,微喘著道:「我都聽到了,盤古石,我會幫你拿到的。只要能為靈界立下功勞,千乘族許就不用再受人冷眼。阿珩,我們打小就在一處,你知道我盼這天盼了多久。」
見君如珩無動於衷,她手勢一頓,語氣漸染上哀涼:「阿珩,你是不是和旁人一樣,都覺得我此生不能馭氣,就什么正經事都做不成了?」
君如珩突然如鯁在喉。
說起來,千乘族本是天生的戰士,靈界初開時為支撐仙山不墜,才落得一身畸骨。寶劍藏匣,原就是這世間最遺憾的事,君如珩怎好再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他無奈地抓了抓後腦勺,「那你——」
「小心!」
千乘蚨眼神倏凜,斥尾擋開橫掃向君如珩的鞭影,跟著急點向前,驀然頓住。
沉默飛快蔓延開,仿佛無休無止一般。陡然詭異起來的氛圍連褚堯也不禁探出了身。一大一小兩個腦袋四隻耳,清楚聽見千乘蚨顫顫地喚了聲。
「爹爹……」
君如珩驟然瞪大眼睛。
千乘蚨口中的爹爹,亦即千乘族上一任族長千乘雷,早在先主鎮壓三千靈那一役中便已魂飛魄散。這些年千乘一族江河日下,除了天生畸骨外,沒有一個得力的領頭人,也是原因之一。
早該輪迴轉世之人,如今卻出現在靈界禁地,不止君如珩,就連身為血親的千乘蚨,也不由自主流露出驚愕之色。
九陰樞方向兀然傳來一陣沉悶的怒吼,那聲音上干雲霄,滿是憤懣和不平,好似煉獄九層的冤魂嘶聲吶喊,聽得人肝膽欲裂。
然而千乘雷稍一頓足,吼聲便消停下來。
他氣質陰狠,加之眉目深濃,往身前一立,壓迫感十足。
「好小子,你倒真有膽量進來。君衍算計一世,如今這報應總算落在自家兒子頭上,天意,天意啊……」
千乘雷狂笑一陣,化作一條滔天巨蟒,其眼若燈盞,尾端堪比三人合抱的樹幹那麼粗,凌空騰擺,颳得疾風勁響,挾沙卷石直取君如珩心窩而去。
千乘蚨幾乎想也不想,就撲擋在前。巨蛇急急收勢,憤怒地搖晃著腦袋,蛇信噴吐。
「你若還是我千乘雷的女兒,便先殺他、再殺我!帶出盤古石,重塑千乘一族的根脈!」
千乘蚨眼皮狂跳:「爹爹,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當年平叛之徵,您不是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