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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褚堯情不自禁喚出聲。
卻只讓君如珩腳步停頓了一瞬。
眼看那抹緋影行將徹底淡出自己的視線,褚堯陡然抬高音量,近乎悽厲地:「君如珩!」
名字主人猶豫片刻,漠然回首,就見褚堯慘無血色的臉上緩緩綻開一抹怪異的笑容。
他雙目含情,卻把唇咬到出血,蒼白膚色與斑斑紅漬對比,竟構成了某種讓人震撼的妖冶之感。
褚堯就這樣笑著,眼也不眨一下,指間轉出薄刃,又准又狠地捅進自己心臟!
第50章
虞珞怎麼也沒想到, 東宮對靈鳥的執念,竟到了不惜自損一千也要留他在身邊的地步。
可如此偏執成性的人是褚堯,虞珞又覺得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難理解。
那夜之後落了幾場秋雨, 氣溫一下降得很厲害。驛站早早送了火盆,聽說是同知大人的叮囑。
饒已妥帖到這份上, 東宮病榻前卻沒有撥太多人伺候。太醫每日隔簾望一眼, 問不了幾句話, 就被裡間沉寂懾得慌不迭告退。
湯藥倒是按時都送, 由褚堯的貼身侍衛將離親手端進去,喝沒喝卻無人知曉。人們仿佛心照不宣地, 對太子的種種異樣選擇視而不見, 只求這把火別燒到自己頭上。
廊下寂靜, 地板被連日的雨水浸泡發脹, 幾處都有些鬆動,靴底踩在上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儘管虞珞已加倍小心,將離還是聽見第一聲時, 就敏銳地睜開眼。看清是虞珞後,方才鬆開抵住劍鞘的手。
「王爺。」
「殿下今日喝過藥了嗎?」
將離沒答言, 眼神卻斜向側旁窗台上幾盆快要枯死的蘭草。那花泥顏色透著股不正常的深黑,虞珞一看就明白了。
他無聲嘆了口氣, 揮手讓將離繼續在外守著,自己則打簾進去。
簾帷重重, 無風自垂, 使外人無法窺見帳中一角。博山爐內燃著極淡雅的沉水香, 但因門窗緊閉的緣故, 香氣氤氳不散,反而有些嗆鼻。
虞珞不自覺屏住了呼吸:「阿堯。」良久, 簾幕中傳來鈴鐺的脆響,跟著是沉鬱的一聲:「舅舅來了。」
褚堯的聲帶似被烈火焚燒過一樣,嘶啞里更有種......陰森森的死氣。
「孤身子不方便,就不與舅舅面談了。您有什麼話要對孤說嗎?」
虞珞呼吸一沉,好半晌,才攥了攥自己的掌心。
東宮何止身子不爽利,當日在一線天,他幾乎攮透了整個胸膛。匕首緊貼著肋骨,從肩頭斜穿而出,虞珞衝上去抱住他時,雙手瞬間沾滿了鮮血。
那情形,便是看慣生殺的虞珞再回想起來,仍然感到一陣膽寒。
「哨兵回報,陰山前日突發地動,山體出現裂縫且不斷擴大。有人在附近找到了魔兵的屍體,猜測是王屠部的漏網之魚,趁亂攻擊了九陰樞。只不過。」
虞珞稍作停頓,語氣沉重:「我帶人去看過,外力不足為懼,要命的是龍脈不知為何忽然開始躁動。若不及早想辦法,九陰樞破,怕是不可避免。」
褚堯眉頭輕輕一挑,並不意外:龍脈本就是靈主羽丹所化,那夜君如珩怒火攻心,驚動了羽丹也沒什麼稀奇。
他略微抬臂,稍動一動,傷口還是跟撕裂似的痛。不過褚堯並不在意,懸著鈴鐺的手緩緩梳過鋪在枕上的長髮。
「聽起來,舅舅已經有了對策。」
虞珞:「倘若三千靈傾巢而出,屆時不啻為一場滅頂之災。方今之計,只有儘快啟動噬靈祭,焚盡三千靈永絕後患。炎兵雖然形神俱毀,但好在靈鳥三魂已全。就算真的為此顛覆了龍脈,聖上那裡也不會苛責太甚。」
他說話間並沒有任何心虛之意,但還是在最後補了句:「這不是為虞家,也不是為您自己,而是為了天下蒼生。」
好像這樣就能打消褚堯心底愧疚似的。
「天下?蒼生?」褚堯夢囈一般,突然沒來由地笑起來,「這倒像是他會說的話。」
虞珞當然知道這裡的「他」指的是誰,簾幕吹開點縫隙,他看見帳中一人影俯下丨身,溫柔地在另一個人的額心落下一吻。
「可孤從不在乎什麼天下蒼生啊,」褚堯凝視著嬌寵昏睡中無比熨帖的眉眼,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一絲悵惘,「孤有的只是私心而已。」
從前,他的私心裡只裝著虞家百代氣運,若真要說還有別的什麼,大概就是對生父無休止的怨恨。
褚堯在這樣的私心驅使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完成噬靈祭。可當萬事俱備時,他的私心裡忽然又多了名為「君如珩」的羈絆。
「孤行移魂術,是為了替他保全炎兵。陳英身死,真的只是一個意外。」褚堯愛惜地扣住那不設防的脖頸,不知不覺間收緊了手指,「阿珩為什麼不相信呢?」
直到君如珩胸口光紋倏地亮起,血線的顏色也逐漸加深,褚堯才恍然大悟般鬆開手,抱歉地在君如珩唇上親了親,「孤不好,弄疼阿珩了是不是?」
榻上久無回音,虞珞的臉色卻一寸寸黯淡下來。
「還有,」他道,「若當真要催動噬靈祭,這契約必須得解了。先前有炎兵靈火作引還罷,如今全部指望都繫於靈鳥一身,他此去凶多吉少,殿下斷不可陪著他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