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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開門,闖禁者,殺。」
「為什麼不開門!東宮造孽多端,憑什麼要一城百姓替他陪葬!」
混亂中,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聲,民眾的情緒霎時被點燃。
自天啟災變後,薊州城內對褚堯的不滿可謂到達了頂峰。加之叛軍起義,打的也是「誅妖邪、靖國難」的旗號,在種種謠言的鼓吹下,人們理所當然把妖邪和太子聯繫在了一起,心裡那桿秤早已傾斜了大半。
叫囂著開門投誠的呼聲越來越高,守將在劉守義的授意下只阻攔,卻不動手。
那個牆頭草,分明是見燕王的人馬陣勢浩大,唯恐太子真折進去,想給自己留條後路罷了。
「與其在這裡等死,不如跟他們拼了!」
「咱們就算出城被燕兵的馬蹄踩成泥,也好過再給那病秧子當一回祭品。」
「拼了.......」
眼看怒火中燒的人群就要衝破城門,將離「唰」地拔刀,鋒芒耀亮了他眼裡殺機。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烈烈灼灼的身影擋在了面前。
「留在城中是死,出了城就一定能活嗎?」少年嗓音清亮,「你們可知叛軍的隊伍里,有一支正是王屠的人馬。」
果然,這個名號一脫口,蜩螗沸羹的城樓頓時靜了靜。
有人已經面露驚恐之色。
通過這些天的軍報往來,君如珩對兩方的兵力配比有了大致了解。燕藩封地遠在塞北,調動嫡系部隊南下靖難顯然不現實,所以這打前鋒的一批,多為漢王散落中土的殘部。
這其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當屬有「人屠」之稱的王屠一部。
褚堯當日曾道:「倘若百姓知道,出城受降後面對的是王屠之部,僥倖心理也許會收斂一些。人麼,有幾個不怕死。」
是啊,人麼,石頭砸在自己身上,才知道什麼叫痛。
君如珩說:「王屠是誰,不需要我多提醒了吧?當年他隨漢王平定青州暴動,可是生生坑殺了三千自願受降的戰俘。都傳他的部下之所以驍勇善戰,全因主將有一不成文的規定,凡拿下一城,無論歸順與否,皆許屠城三日,燒殺掠奪也好,都不受軍法約束。」
他停下來環顧一周:「從前漢王為其統帥,尚不能拿王屠怎樣。如今燕王只是臨時招安,你們以為那人屠會聽命於他,放過諸位嗎?」
適才還群情激奮的人群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靠後面的老幼婦孺明顯已有退卻之意。
君如珩耳邊忽響起一個聲音:「做得好。」
「好你個褚堯,怎麼還偷聽。」君如珩嘴上罵著,胸口藉以傳音的同心契卻並未熄滅,「你安心禦敵,後方交給我。」
良久,方傳來那人低沉的回答:「嗯。」
百姓得到了安撫,君如珩正待安排人護送他們離開。人群中疾撲出幾道黑影,身形騰挪間,明晃晃的兵刃接連砍翻數人,挾著血風直殺向城門守將。
「別讓他們碰了機擴!」君如珩橫肘撞歪了刀口,失聲喊。
說時遲那時快,將離踏前一步,不知踩著誰的肩膀借力躍出,猛地擲出長刀,將手已伸出的細作死死釘在了地上。
君如珩剛鬆了口氣,那細作垂死之際指尖輕抬,一縷褐煙騰空而起,頭頂上突如其來的嗡鳴聲,頓時讓人心涼了半截!
陽光熾烈,大團大團的石螟蛉群集翻飛,黑壓壓一片,幾乎將日頭全部遮擋住。
君如珩目之所及,皆為黑霧一般可怖的蟲群,嗡嗡聲就像在耳邊炸開。
兩三日未見,它們進化的速度似乎相當快,從四散到集中,都十分有條不紊。
君如珩懵怔的幾秒里,城樓下已接連有人中招。蟲群並不急於吸食血肉,只在遇難者眼口心臟的位置鑽出血淋淋的洞,便扔下屍首繼續攻擊下一個獵物。
嚎哭聲,呼救聲,一瞬間全部湧入感官。君如珩回過神,踮起腳邊折斷的旗杆,插進火油罐里浸飽了火油,在沙石地上用力一擦。
火星子噼啪迸濺,烈焰沖天而起,隨著君如珩手臂的揮動,燃燒的布屑不時飄掠過眼角,同時落地的還有被火苗燎中的蟲屍。
空氣中霎時彌散著一股奇異的焦糊味。
君如珩扭頭喊:「快帶人走!」
擂石隆然撞向緊閉的城門,腳下的大地似乎隨之一顫。褚晏打了個手勢,攻城車緩緩轉動軲轆,碾過早已殘破不堪的通行板。
車前堅固無比的屏風牌抵擋住了落石的侵襲,藏於頭車的步兵趁機揭頂而出。可就在這時,大罐火油從天而降,火矢緊隨而至。
只聽得「轟」一聲巨響,整座攻城車轉眼就被祝融之怒盡數吞沒。
電光石火間,褚晏心頭頓時漫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場戰役,看似自己有備而來,勝負已成定局。然而一天一夜過去了,燕軍甚至都沒能突破薊州的外圍城防。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支臨時拼湊起的隊伍里大多是騎兵,大規模的攻防作戰根本不是他們專長。
加上這些人隸屬不同番號,彼此來不及磨合就被派上陣前,有的相互間甚至不乏陳年積怨。要是援軍再不到,時間拖長了,必然要出事。
褚晏面色嚴峻,對左右說:「弓箭手掩護,加大兵力,天黑前務必給我拿下城樓!」
話音才落,在機擴緩沉的轉動聲里,城樓轟然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