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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我,此番錦衣衛入青,就是最好的機會。領頭的千戶正是為了探查千乘族的秘辛而來,只要我稍加引導,其時不僅望花樓的秘密能大白天下,千乘族冒充宗親一事也再難瞞得住。我很快就能恢復自己本來的模樣。」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錦衣衛會失蹤。千山窟的煞氣,原是為了嚇唬旁人的,遲將軍有備而往,無論如何也不會一聲不響地消失。」
「我,我害怕千乘族因此知道我對外泄密一事,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隱瞞真相,欲借東宮之力先下手為強。」君如珩掠過梢頭,氣急敗壞地道,「我拜託你用腦子想想,錦衣衛都應付不來的事,東宮親兵就能搞得定麼!」
褚雲卿抽抽搭搭,鼻涕眼淚蹭得叢虎鬃毛上到處都是:「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角木窟正是那和尚的老巢,他處心積慮,想要的根本就是太子殿下的性命!」
聞坎手裡攥著羅盤,疑惑地抬起頭,環顧四周:「不對啊……」
褚堯吁馬:「何事?」
「剛過角木窟時,羅盤受煞氣影響出現錯亂很正常,如今煞氣已經消弭,可是混亂卻更加明顯了。」
褚堯聞言看過去,果然發現指針瑟瑟不安地劇烈抖動著。
他又抬頭,只見頂上天空呈現一片極致的青冥色,澄明到別說黑霧,就是一縷雲絲也看不見,盯久了,反而讓人生出股怪謬之感。
「前方游哨有何發現?」
「回殿下,沒有發現伏兵,一切正常。」
褚堯思索半刻,手掌下壓,示意隊伍先停住。他隨後掐了一訣,符紙在指間燒成灰燼,煙霧裊裊散開,乾淨得不染一物。
這就表明附近非但沒有煞氣,連這種荒郊野嶺常見的陰魂邪祟也沒有,按說倒是個難得的修行寶地。
「殿下,快看!」將離叫出聲。
循著他手指的方向,就在不遠處的河谷地帶,平地隆起一座小山丘,坡勢不顯,草木稀疏的坡面上散落著點點白色,定睛細瞧,竟是不計其數的骷髏與骸骨。
再往山頂一路望去,黃土愈薄,越來越多的屍骨浮出地面,擠擠挨挨枕藉成山,到最後竟壘成一小撮白鋥鋥的「山尖」,蟹殼青的天色下泛著幽幽冷光。
眾人見狀,寒意像蛇一樣爬過腳面,瞬間激起渾身的雞皮疙瘩。
聞坎神情凝重:「如此多屍體,方圓幾里卻連一點怨煞之氣都沒有,這太反常,附近一定有比竊靈術更可怕的東西。殿下,斷不可再輕易往前了。」
而此時褚堯已經翻身下馬,走到那白骨累累的小山包前。
雪白的袍角緩起緩落,他眼前掠過無數張絕望含淚的美人面,青面獠牙的厲鬼狂笑著把她們拖進地獄,業火燒身,紅顏終成枯骨。
心口曾經結過痂的地方,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隱隱作痛起來。
褚堯以手撫膺,臉上浮現起幾分錯愕。他無法相信同心契時隔一年後,還能與自己的神識重新結成感應。疼痛斷斷續續,胸膈間仿佛有火在燎燒,以至於他不得不加重了喘息,排解掉足夠將其灼穿的熱度。
「孤明白,孤明白阿珩。」褚堯垂著眼,長睫覆下的陰影十分溫柔,他安撫一般地道,「這是你一定會做的事,我又怎敢不盡心。」
「先鋒營隨孤進山,左翼右翼,留在原地待命,沒有見到軍令前,不可冒進!」
聞坎情知多勸無用,跟著轉身上馬,腳下忽然踩實個東西,目光倏凝:「這是……羌人的角弓?」
褚雲卿五臟六腑都快給顛出來了,他死死揪著叢虎頸後的兩撮長毛,胸口無力地起伏。
「這便是和尚的全盤計劃。宗親的人馬都集結在前線,東宮定然想不到,千山窟中還藏著一支羌人的隊伍。他們本就擅長山地戰,加上和尚又借用了千乘的竊靈術,將他們打造成不死不傷的魔兵……」
「等等,」君如珩想到一個關鍵問題,「在九陰樞時,王屠部藉助畢方百年修為方得以入魔。那和尚究竟何方大神,竟能以一己之力,在角木窟里憑空鍛造出五百魔兵?」
「這角木窟,從前又名神女窟。」聞坎對這些民間掌故可謂信手拈來,「相傳人皇最小的一個女兒,名喚英蛟。是人間聲名顯赫的女戰神,三百年前人靈大戰時,就是她率眾攻克了第一座仙山。英蛟死後,遺骨化作石窟屹立於此,庇佑了大胤國境近百年。」
東宮對這位祖奶奶級別的奇女子卻仿佛缺乏應有的敬畏,聞言只是淡淡一點頭,將馬勒停在進山的洞口前,道:「將人押上來。」
樓里的老鴇連日受刑,神情已有些恍惚。她被扔到褚堯腳邊,抖得像只母鵪鶉,兵士揪著頭髮迫使她抬起臉。
「被羈押的女子都關在這裡面?」褚堯指著黑漆漆的洞穴問。
洞穴以內不見毫末天光,幽極深極,黑暗中仿佛蹲踞著一隻未名巨獸,獠牙大張地等待獵物送上門來。深處迴蕩著細細的風聲,越聽越像是女子幽咽難鳴的哭泣,一股發自本能的懼怕從老鴇心底湧上來。
她別開目光不敢再看,倉皇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