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眼看那團火似的影子在瞳仁中越映越大,褚堯眉間噙著一絲困惑,毫無防備地向君如珩展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頸。
「是阿珩嗎?」
冷不丁地,君如珩眼中倏划過一絲清明。
這一聲好似清風徐來,瞬間驅散了滿腔戾氣。他急忙剎住沖勢,銀鉤般駭人的尖爪堪堪削斷了褚堯盔上一縷紅纓。
「孽畜!我要你死!」
褚晏掙身而起,兵敗的頹喪和塗山的鮮血深深刺激了他,惱恨與嫉妒在這一秒足以讓人忘掉□□上的疼痛。
他握緊沾滿鮮血的刀鞘,琉璃鏡從斷裂的鎧甲中跌出來,被一腳踏得粉碎。他跌跌撞撞向君如珩撲去,半途卻忽然調轉刀鋒,精準無比地刺向褚堯心口!
變數來得太快,快到褚堯甚至來不及閃避。
又或者,他根本沒打算閃避。
利爪攮透□□的聲音傳來,褚堯依然靜靜地坐在馬背上。血珠撲濺在額心,順著鼻樑和下巴,打落在提韁的虎口。
溫熱的,滾燙。
褚晏帶著不及收爪的君如珩飛快墜向地面,悶響聲過後,恢復了五感的君如珩聽見耳中幽幽飄進一句話。
他愕然垂首,卻見說話之人已經咽下最後一口氣,圓睜的雙眼和微微上揚的唇角,皆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嘀——低階威脅已消除,請宿主領取限時獎勵。】
霍然響起的系統音把君如珩嚇了一跳,此刻關於人設,他有無數個問題想問。
【原身真的只是一隻普通靈鳥嗎?】
【剛剛那股殺意是怎麼回事?】
【褚晏死前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
系統半晌無話。
君如珩算明白了,合著系統就是個麼得感情的倒排任務表啊。
他認命道:「算了。你說的限時獎勵是什麼?」
太陽穴仿佛被一根細針穿過,七零八落的記憶湧入腦海,君如珩承受不住如此之大的信息量,終於不堪負荷地暈了過去。
城外戰事勝負已分,蛇女眸光寸閃,長尾蜿蜒一擺,動作敏捷地游下城樓。
然而才剛落地,側旁驟然襲風,她晃肩閃避,但對方反應更快。她隨即被兩根手指戳中七寸,霎時動彈不得。
遲笑愚搓動著手指,嘬唇吹了下,邪性地說:「百年蛇膽,可是難得一見啊。」
*
開春後的響晴天氣並未持續太久,一轉眼過了四月,江南的雨水一下變得密集起來。
昨夜雨疏風驟,庭院中九里香殘,鋪滿一地。與薊州偏北地的建築風格不同,十里秦淮的院落本就婉約小巧,再有這一方自然留香,詩詞裡的風流韻致盡顯眼前。
可惜好花好景,偏偏遇上的是不解風情之人。
一隻快靴匆匆踏過來,在潔白郁美的花瓣上落下一個髒印。跟著那花瓣又被飛魚服的袍腳帶起,在半空打了個旋兒,飄飄然落在書案一角。
「寶船靠岸的消息武英殿已經收悉。聖上的意思,您若休整得差不多了,還是儘快入宮復命。觀瀾小築雖好,究竟不比宮中齊備。」
換上飛魚服的遲笑愚少了幾分江湖遊俠兒的落拓,往面前這麼一站,頗有點肱骨之臣的意思。
不過這「肱骨」尋常時候也就是個擺設。
在薊州時,君如珩曾問起遲笑愚的身世,褚堯只告訴了他一部分真相。事實上,遲笑愚不僅是蜂雲谷少谷主,還是北鎮撫司儀鸞衛下的一名錦衣衛。
當年蜂雲谷奉旨醫治東宮體內寒毒,眼看老谷主就要有所突破,卻被一群來歷不明的鬼面人夜半闖谷,屠盡滿門。
他膝下獨子遲笑愚因在外遊歷,僥倖躲過一劫,因其繼承了遲墨畢生精學,故武烈帝下令由他子承父業,繼續給東宮治病。
因其江湖人士的身份太點眼,皇帝便在錦衣衛中給他謀了個閒職。而遲笑愚亦想借著當差的便宜,查清父親被害的真相,也就順水推舟接了牌子。
他雖是官身,但褚堯從不對他立規矩,除了定期問診外,遲笑愚一多半時間都在宮外遊歷。也正因如此,薊州兵變那會,誰都沒留意到他領著東宮腰牌出城之事。
即使沒有君如珩陣前化形那一出,遲笑愚搬來的救兵也足夠將叛軍一網打盡。
此時距離燕藩謀逆已經過去一月有餘。
「孤不是讓你回稟父皇,平叛以後,還有些善後事要打點嗎?」褚堯手握紫毫小管,在紙上漫不經心地勾抹著。
遲笑愚清清嗓,道:「許是牽涉兵權,皇上心裡多少有點放不下。又許是,父子情深,他老人家真的想您了。」
筆鋒一頓,褚堯斜眼看他,遲笑愚自個也覺得荒唐,忍不住笑起來。
褚堯擱筆,牽了牽蓋在軟墊上的錦帕,「四衛平叛的戰報可送來了?」
遲笑愚從袖中取出一封奏呈,遞上前。
褚堯一目十行地看過。
燕王褚臨雩這招借刀殺人玩得漂亮,雖是打著燕藩的旗號起兵,可出頭的是他久未謀面的兒子,衝鋒陷陣的則是漢王身後殘部,他本人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牽扯進來。
褚堯留意了下牽涉進此事的名單,基本上都是被他請君入甕的那些人,只唯獨少了「甘肅總兵王屠」——
遲笑愚道:「您的口信去得及時,人屠王還未及跟四衛遭遇,便懸崖勒馬。這死刑冊上自然不會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