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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出席點金宴的消息,只消一陣風,就吹遍了潞城的大街小巷。
大選這日,萬人空巷。
許多人說不清是被胭脂濃香吸引而來,還是對這位傳聞中風華無雙,卻又毀譽參差的東宮起了好奇。
就在太子殿下踏入望花樓的那刻起,旁觀者不約而同在心中發出一聲嘖嘆,驚艷之余,反而淡化了東宮戰時來此尋歡的荒誕意味。
老鴇簪金戴銀,見貴客如見神明,點頭哈腰地諂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這上樓里的姑娘個個都非凡品,來過的公子哥沒一個不牽腸掛肚,保管教您滿意。」
「上樓?」褚堯眼眸微側,略挑了一絲戲謔之意,「難不成,錦營花陣也有上下之分?」
老鴇滿頭叮鈴噹啷的亂響聲一停,面露難色。
今日褚雲卿自入了席,便有些沉默寡言,見老鴇語遲,不得已替她解釋道:「上樓里的姑娘,都是官家之女,身價更高,接的,也都是些頭臉人物。至於下樓。」
未知是錯覺還是怎的,他的語調陡一下變得沉鬱起來,引得羽耀不自覺看了他好幾眼。
「至於下樓,」褚雲卿緩慢道,「都是,出身貧苦的良家女。上不得,今日台面。」
人間尊卑之分,竟根深蒂固到如此程度,便是淪落風塵也不能免俗。
褚堯一邊感慨,一邊餘光斜灑,就瞧見某少俠正與一青樓艷妓打得火熱。
少年雖然蒙著眼,但絲毫不妨礙他這個人的倜儻可喜,秀頎的身長和俊朗的面容,足已俘獲不少芳心,而遮擋了心之神竅的綢布,反倒更容易勾起女兒家的遐思。
羽耀貼耳說了句什麼,那艷妓春山半蹙而秋波含嗔,半真半假地捶打他幾下,咬唇點了下頭。
剎那間,眾人面色迥異。褚堯臉上雖仍掛著淡淡的笑意,但幾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殿下生氣了。
第60章
氣氛一下降至冰點, 四面依舊人聲鼎沸,與此間卻恍如有一道無形的屏障相隔。
不遠處侍立的小龜奴試圖上前破冰,褚堯只看了他一眼, 小龜奴立時僵在原地,頓覺寒風颼颼地撲面而來, 一股子涼意躥上脊柱, 直往心窩裡鑽。
好在老鴇及時圓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 衝撞了殿下, 老身回去後定好好管教。快開宴了,請您隨老身移步上房。」
說罷回頭狠狠剜著小龜奴道:「還跟這杵著做什麼!快去給姑娘們掌燈, 遲了仔細你的皮!」
望花樓里有頭有臉的姑娘, 都有專門的下人替她們掌燈。
小龜奴喏喏應聲, 走到燈台前慣性地伸出右手, 忽而一頓,趁人不備偷眼瞧了瞧四周,學著其他龜奴換作左手提燈, 右手則勻出來,隨時準備扶姑娘上樓。
這規矩哪怕是新入樓的孩子也爛熟於心, 他卻表現得無比生疏。
好在老鴇一門心思趨奉東宮,沒顧得上關注他。小龜奴暗暗鬆了口氣, 裝作不經意地一拂袖,落手時袖口內側多了頁符紙。
無人留意到, 那正是羽耀去時悄悄粘在桌角的。
話說這望花樓下樓與上樓的區別, 比豬圈跟崑崙殿的區別還要大。
羽耀一路尾隨那艷妓, 七拐八繞。儘管半透的綢布使他看不清周遭陳設, 但憑耳邊逐漸稀落的說話聲,和空氣中不明來歷的酸腐味, 他不難想像下樓姑娘的生存環境有多惡劣。
剛踏進望花樓的時候,他就留意到了這名女子。從對方身上明顯劣質許多的脂粉香和過於豪放的談吐,羽耀判斷,她當是趁著大選偷偷混上來的下樓倌人。
失蹤的商旅並非達官顯貴,他們若來買歡,定也是往下樓里鑽。
羽耀借著與那艷妓套近乎,半是利誘半是□□,好賴說動她帶著自己來到下院。
沒幾分胸襟,能犧牲到這份上?羽耀覺得自己真是虧大發了。
經過一間院子,下了台階,又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羽耀一邊默記著路線,一邊還得抽空敷衍那女子,但很快,他就發覺了不對勁。
那艷妓甜膩膩的調笑聲分明還在耳畔迴響,但羽耀能感覺到,自己身邊不知何時就沒了人影。
況且,這條走廊實在長得有些離譜,他們已走了兩盞茶的功夫,還是沒有到頭。愈發荒寂的四周,靈場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
等羽耀反應過來時,女子的聲音早已消失不聞。
羽耀頓住腳步,腦後驟然襲風,他像是被什麼人猛推了一下,天旋地轉的失重感直重顱頂。
前方平坦的磚石路被攔腰截斷,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地縫,羽耀眼看就要墜下去,臂間忽被人穩穩托住。一提一帶,整個身子都匍在了另一人的胸口。
縷縷藥香,擾人心旌。
羽耀抬了些許身體,後腦勺砰然磕到某樣硬物,再左右一觸,皆是冷冰冰的堅壁。只消片刻他就反應過來,自己被困在了一方極其狹□□仄的空間裡,身下還有個人給做了肉墊。
「你怎麼......」「噓,別出聲!」
黑暗裡,兩人幾乎同時出聲。外間靈場異動得越發強烈,一景一物似乎都在解體重構,由此導致的靈壓激增對羽耀這具靈體來說,影響尤其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