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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君如珩失蹤,周冠儒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褚堯目光漸凝,盯著腕間那道細線,半刻搖了搖頭:「不必了,阿珩就在附近,他走不了的。」
將離微微蹙額,不動聲色地按下了心頭那點疑惑。
周冠儒跟著將離喊「主子」,「煞氣的起源還未查明,穩妥起見,咱們要不——」
車身又是一震,這次搖晃的程度遠比前一次劇烈得多。
周冠儒打簾而出,看清眼前一幕的剎那,嚇得跌坐回車廂內:「妖,妖孽……」
鋪天蓋地的蟲鳴聲捲土重來,將離緊急勒緊韁繩,馬頭卻在石螟蛉一波猛過一波的衝擊下失去了控制。
坐騎驟然爆發一聲長嘶,高高揚蹄,又轟然跪地。將離被甩飛出去,滾地翻身的同時拔出了刀,啞聲吼道:「保護殿下!」
薊州兵變後,蛇女就被押入遲府,為何時隔三月那群怪蟲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甘州,將離百思不得其解。
而石螟蛉也沒有給他足夠的思考時間。
一道又一道黑色軌跡,錯亂著交雜著從高處俯衝向馬隊。將離奮力劈砍,寸步不敢離開東宮的馬車。然而那怪蟲來勢太兇,簡直就如隕石一樣劈頭蓋臉地撞向車身。
將離肩上、手臂,很快多了數個碗底大的血窟窿。
刀下的血長流不止,他在喘息的間隙突然意識到,這些蟲子並不想取他們的性命,而只是為了阻攔他們繼續進入朔連村。
將離啐出帶血的唾沫,捏緊了刀柄:「這些蟲子是在趕咱們離開這裡!」
周冠儒抖似篩糠,聞言飛撲到褚堯膝頭:「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蟲群衝撞愈猛,車身晃動得也更加激烈,眼看傾覆在即,面白如紙的褚堯動了動唇,張口卻滲出一痕細細的血絲。
周冠儒驚疑不定,而就在這時,廂板上浮現無數條細小的裂隙,迅速蔓延至整個外壁,呼救卡在嗓子眼,一蓬烈焰沖林而出,灼盡了圍攻馬車的石螟蛉。
強大的衝擊力把東宮和周冠儒卷出車外,如落葉般飄向狂嘯的蟲群。
將離呼吸都停滯了,發瘋般衝過去,那烈焰半空收勢,探臂將命懸一線的東宮穩穩接入懷中,順帶回踹一腳,使同知大人得以借力彈向相反的方向。
望著少年緊繃的側臉,褚堯視線下移,定在他心口片刻,露出了今日第一抹微笑。
他染血的唇湊到君如珩耳邊,熱息打在裡邊,濕得那攬背的手都為之一顫。
「孤就知道,阿珩是走不了的。」
第24章
君如珩耳根連同耳後痣一齊泛紅, 看起來卻仍是那副鐵石心腸的模樣。
他鬆了手,任憑東宮不偏不倚「剛好」被趕過來的將離扶住:「蟲潮已經散開,可以進村了。」
周冠儒扶著差點跌散架的老腰, 一瘸一拐走過來,聞言登時喊道:「不可不可, 這村中既有恁多古怪, 殿、主子怎好再以身犯險?」
君如珩不理睬地偏過頭, 褚堯抿掉唇間血跡, 道:「走吧。」
周冠儒彳亍間,君如珩已經了邁開步子, 將離默然有頃, 亦攙緊東宮手腕跟上。
見此情形, 同知大人只好自嗟命苦。
村口有棵古柏, 枝葉並不豐茂,人藏身其後很快就被發現。君如珩抬手飛擲,一細高高、瘦條條的男人捂著腦門, 一迭聲「唉喲」著走出來。
待眾人看清他面相,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賊眉鼠眼」四個字。
「為什麼要躲在樹後面偷窺, 究竟有何居心?」君如珩寒聲問。
男人高聳的顴骨一抖,張口喊冤:「我是這村裡的村民, 早起擔了點貨打算到邊市上賣。哪曉得一出門就撞了邪,碰上那群怪蟲子, 嚇得我趕緊躲起來。這不, 東西都踩爛了!」
君如珩眸微側, 地上果然摔了一副扁擔, 上頭用布蒙著菜籽油、布料等物,適才混亂間被人踩了個稀巴爛。
男人垂頭喪氣, 一個勁埋怨今天真倒霉,周冠儒卻厲聲道:「分明扯謊!甘州數年前就禁了邊市,你這些東西究竟要買往何處?」
男子怔愣了下,不禁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起面前一行人,警覺道:「我還沒說話,你倒先質問起我來!瞧你們這身打扮,關外來的吧?文牒呢?」
為掐斷關外諸部往來內地的財貨通衢,大胤實行了異常嚴苛的限商政策,甘州邊市一度禁絕。只有極少數胡商打通了路子,以遊歷為名取得通關文牒,私下從事茶馬生鮮的交易。
文牒他們自是拿不出來,周冠儒還待開腔,一聲輕咳攔住了他。
「這位大哥,我等的確不是中土人士,此番入關,原是為了尋醫問藥而來。」
褚堯語沐春風,又生就一副溫文爾雅的氣度,男子戒心先已放下一半,又聽他話中帶了幾分生澀胡腔,不覺接口道:「尋醫,尋什麼醫?」
「讓大哥見笑,」褚堯坦然抬臉,「因幼年一場變故,在下眼睛幾近失明。此番攜家眷入關,便是為了治療眼疾。我等初來乍到,對地方的風土人情一無所知,不知大哥可否行個方便,為我們做個嚮導?」
男子再三瞧了瞧那雙含情目,心中一陣唏噓,緩了臉色道:「你算是問對人了。我黃家老三別的不說,對方圓幾里可是門清。不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