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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堯扮作的小道士未能馬上抽身,他親眼見著人皇攻上三華巔,卻發現羽丹早已被千乘蚨所毀。
人皇暴怒不已,下令對畢方族斬盡殺絕。正當血流成河之際,靈主了無生氣的屍身忽然迸發出一道金光。
羽丹殘留的碎片如離弦箭一般墜向九陰樞方向,引得人皇忙不迭轉移注意力,並將戰俘暫且交給千乘雪看押,靈界由是才逃過一場滅頂之災。
以上這些,皆由同心契傳遞給了君如珩。
那之後,人皇不計代價地加派人手,在九陰樞中整整搜尋一年。而褚堯幻化的小道士亦在外苦苦等候了一年。
從花開等到花謝……
從五黃六月等到三九寒天……
「褚知白,你是真傻啊,」君如珩嘆息似的喚他,「不知道那只是一段回憶嗎?就算你再等個三百年,也改變不了任何結局。」
話雖如此,君如珩與他十指交握的手卻扣得更緊。
即便只是一段回憶,但在自己眾叛親離的最後,也唯有他,鍥而不捨地想給自己留一具全屍。
褚堯喉間滑動一下,突然不敢再盯視那目光。
他暖人指尖的手萌生退意,奈何卻被那人反客為主地硬要留住。
「你知我身份,靈界中興的擔子我必須接著。千乘雪不能輕易放過,陳英一幫人也要妥善安置,以人靈兩界今時水火不容的氛圍,將來少不得有跟朝堂對著幹的時候。」
君如珩挨近,用下頜蹭了蹭褚堯的鬢角,溫存地道:「你多擔待。」
褚堯沒答言,兩人的位置仿佛一下顛倒過來。
「至於那半塊羽丹,」君如珩說,「留在陰山腳下也沒什麼,倘若為此破開九陰樞,遭罪的還是甘州百姓。」
見褚堯半晌仍是一聲不吭,他有些不滿,朝對方耳朵里吹了口熱氣:「我把這點小九九都告訴你了,可有什麼獎勵都沒有?」
褚堯莫名有些呆怔,愣愣道:「就這樣把命脈托於人手,你一點都不怕?」
君如珩答:「對於畢方族而言,只要三魂俱在,羽丹的作用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再者說,龍脈真能佑一方安泰,什麼禍國災星的屁話,就都成了無稽之談。以後誰還敢亂嚼舌根,小爺光明正大地揍他。」
他忽然笑容邪性,輕咬了下褚堯耳垂:「別拿這種看聖人的眼光盯我啊,我有的只是私心而已。」
褚堯耳朵敏感,禁不起這一下,從耳根一路紅到眼梢,像是抹了層淡淡的胭脂。
君如珩初還笑他如此不禁逗弄,但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那胭脂把山巔月拉下了凡塵,讓人不自覺想攏他入懷,肆意褻玩。
君如珩窮極兩世的清心寡欲,都交代在了褚知白身上。
他纏著、勾著,毫無章法地,就像個耍賴要糖吃的孩子一樣不依不饒。褚堯被他吮咬得蓄勢待發,殘存的理智都用來握住那後頸,費了點力氣才把人拉開。
幽閉恐懼的陰影揮之不去,君如珩冷汗未歇,一陣接一陣的眩暈感席捲而來。
他受制人手,眼神里忽然擱了點委屈:我都把羽丹留給你當聘禮了,親一下都不肯?
褚堯細微的情緒都藏在眉間,不動聲色地偏過頭,淺淺問:「那要是有天羽丹被毀,你待如何?」
君如珩愣了愣,這倒是他從未想過的問題。
他很快反應過來,只當褚堯擔心今後人靈兩界劍拔弩張,武烈帝將挾龍脈對自己不利。
便道:「你傻啊,龍脈若毀,九陰樞必遭禍連。其下鎮壓的三千靈出世,西北邊地還能有安寧之日嗎?誰會做這種自傷肱骨的事。」
褚家人會!褚堯幾乎立時衝口而出。
掘堤倒灌只是冰山一角,武烈帝為了他那無法宣之於口的夙願,瘋魔早已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君如珩高估了一個瘋子的道德準則,就像他不了解,褚堯為了忤逆自己的父親,同樣可以做到孤注一擲、毫無底線。
有些秘密,褚堯本打算一輩子爛在肚子裡。
比如靈鳥看見的死守九陰樞,根本不是想像中為了替他斂骨。徘徊不去,僅僅因為褚堯執念深種,一心想把那片日後化為龍脈的羽丹碾成齏粉。
在那個瞬間,褚堯腦海里除了毀滅二字根本容不下其他,其中也包括那具銜恨而終,至死不得周全的屍身。
無論他多麼不願意承認,血脈這種東西,都是無法抗拒的存在。天下褚姓人,骨子裡有著一脈相承的冷漠和薄情,在靈鳥三魂赤忱的燭照下,是那樣不堪。
這個令人沮喪的發現,很快澆滅了高昂不下的欲望。
褚堯冷靜地擋開君如珩的索吻,迎著對面略微疑惑的目光,手繞到後頸,拍了他穴位。
私心這種東西,是偏愛,更是負累。
他自問承受不起,又怎敢竊據。
那隻鈴鐺,褚堯權衡再三,還是沒捨得摘。抬指撥弄,又趕緊捏啞,既怕驚醒了陷入昏睡的嬌寵,又遺憾那麼愉悅動聽的聲音卻不得長久。
褚堯走出屋子,看到聞坎候在檐下,神情已有些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