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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鳥偏執,但不是傻。
更關鍵的,「燕王那有我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拿回來,小爺自己的命,得捏在自己手里。」
搞定了周冠儒,君如珩身心俱是舒暢。
他迫不及待想告訴褚堯這個消息,好讓他不必再受困當年心結,然而等靈鳥一路飛回驛站,卻發現東宮並不在房中。
於是循著同心契,君如珩在一間酒肆找到了褚堯。而在他對面,站著回話的是一個讓君如珩倍感意外的男人。
君如珩認出了那人身上帶的刀,鬼頭青銅刀柄,刀鞘上有窮奇紋樣。君如珩的笑漸漸凝固住,是他。
王屠。
第23章
君如珩對那柄鬼頭刀印象深刻, 他確信自己不會認錯。
殺孽等身的甘州總兵人屠王,此刻站在東宮面前,模樣就如綿羊一般乖馴。
「末將這條命是主子救回來的, 當初要不是主子漏口風,末將只怕早跟那幫同袍一樣, 早已成四衛的刀下鬼了。您吩咐的事, 末將必當萬死以赴。」
褚堯坐在那裡, 一襲牙白色團鶴雲紋長衫, 出塵逸群的姿容渾不似人間景。
聞言他不慍不火地一抬眸,「王總兵, 忠心要是時時掛在嘴邊, 就成了太阿倒持的利刃。孤看重鬼頭刀的鋒利, 但也不希望這銳芒到頭來落在了孤身上。」
王屠慌忙跪地, 偷眼去看褚堯的神情。
東宮今年二十有一,人生得美,是王屠這種鐵鼙悍將見了也要心動的顏色。尤其那雙含情目, 哪怕淺淺一眼,就夠引人遐思萬千。
然此時, 王屠在他的注視里,卻只覺遍體生寒, 從四肢百骸蔓及全身,漸漸地再往心裡鑽。
王屠殺人如麻, 也從未感受過如此奇怪又強烈的懼意。
褚堯似也察覺到他的害怕, 一扶琉璃鏡, 緩聲道:「一句閒話罷了, 總兵何至於此。起來罷,你我君臣, 原不必這樣生分。」
聽到這裡,君如珩再也按捺不住,一頭衝出去,撞開了酒帘。
在一陣叮叮噹噹的暗器碰撞聲里,王屠左右閃避,後退時「哐當」帶翻了桌椅,壓住他的一隻腳。
王屠疼得冷汗直冒,但他根本來不及叫出來,少年已經躥到跟前,一個猛子把他撲倒在地,右手攥拳狠狠砸向他的面門。
情急之下,王屠陡然偏頭,拳風擦過耳畔,結結實實在地上砸出一個坑。他趁機勾到摔跌在旁的鬼頭刀,反手卡住君如珩的脖子。
「哪來的短命鬼,專撿青天白日的送死。你怕是不認得這把鬼頭刀?!」
君如珩粗喘著,怒火抑制不住地噴涌而出,他沉吼道:「小爺折的就是這把鬼頭刀!」
來的路上,君如珩聽說了不少關於這位甘州總兵的殘忍手段。及至甘州地界,他發現歸降派打著為靈鳥喊冤的旗號,煽動手下士兵譁變,即使金陵的風聲已經過去,那群匪兵仍繼續在附近村莊中□□燒,無所不用其極。
這些天,光東宮撞上的慘案就不下數十起。
君如珩曾親眼看見一列兵破門而出,重傷了為護糧種奮不顧身的老農。等褚堯遣人去阻止時,那柄鬼頭刀早已沒入老人胸口,而他年幼的孫子爬在身邊,還在扒他指縫裡搶下的最後一捧稻米。
斯情斯景,君如珩簡直過目難忘。
後來審問之下得知,王屠對手下士兵的暴行心知肚明,之所以不阻止,是因為甘州軍中向來有人血祭刀的慣例。
這算什麼狗屁慣例!
君如珩艱難抬頸,夾在指尖的暗器直取王屠雙目。偏偏此時,腦中久未響起的警鈴聲猝然大作。君如珩一分神,冷不丁被王屠攫住手指,一頭把他的腦袋磕回地面。
人屠王正要下死手,肘側忽地一麻,整個人被揪著衣領從地上掀起,猛地撞向牆壁。
東宮面容和善,看似柔弱無骨的手指緊緊鉗在王屠頸側,一時竟然掙扎不脫。
「孤的人冒失,衝撞了總兵,孤替他給您賠個不是。」褚堯加重了力氣,輕聲問:「總兵大人,不會見怪吧。」
望著那張攝人心魂的臉,王屠滿身血氣和殺氣頃刻間雲散,他不自覺伸長了頸,聞著褚堯袖口帶出的淡淡香氣,忽然感到胸口的疤都在燒。
在這瞬里,王屠恍惚地忘掉了君臣之分,覺得自己看見的不是什麼太子或儲君,而是驀然降世的神祇。
他垂涎地咽著唾沫,漫說怪罪,就是褚堯立時殺了自己,他亦覺得那是神仙的垂憐。
「奴才,不敢。」
王屠走時頸上的淤青還未散盡,仍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褚堯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笑容霎時蕩然無存,厭惡就如破開柵欄的岩漿,燙得他攥拳的手指都在發白。
他很快調整了情緒,轉身去扶君如珩,卻被毫不留情地揮開。「你明知道那畜牲是誰,為什麼還要護著他?」君如珩不忿質問。
褚堯面色溫平:「初入甘州,緝拿燕王也好,接洽炎兵也罷,總要有得力之人替孤辦事。周冠儒的態度你看見了,除了王屠,孤還有別的選擇嗎?」
君如珩噎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方才人屠王說是你保全了他。所以早在薊州時,你就攔下了楊秉仁發往甘州的書信,又或者,一切根本就是你的自導自演,從那個時候起,他便開始為你所用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