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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差遲疑:「可是大人,就這樣越過東宮,的確不合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周冠儒睇他一眼,「監軍府素有偵察各地情報之責,本官這封密文,是在給他們立功的機會,東宮要怪,也怪不到僭越上。」
衙差應聲轉頭,叫道:「哪來的鳥東西,敢上大人的書案搗亂。」
周冠儒眼角一抽,果然見赤羽白喙的靈鳥蹲在那封密折上,窩成一團。
「不得無禮!」他呵住伸手捉鳥的手下,換上一副恭敬形容,「恩公有何指教?不如,咱們換個地方聊。」
「假道伐虢,同知大人原來還精通兵法。」
君如珩變回人形,大喇喇坐到周冠儒的官帽椅上,手指點著奏封:「這麼急著把消息傳遞出去,是怕九陰樞真有個好歹,皇帝怪罪你履職不力吧?」
周冠儒臉色微變:「你怎麼......」
君如珩拿官印當骰子拋著玩,「不巧,昨兒的酒雖烈,還不夠放倒小爺。驛站的屏風又不隔音,你們說什麼,我當然聽得見。」
周冠儒像是酒勁還沒有過去,睜大了眼,半天沒懂他話里的意思。
君如珩自顧自說下去:「要我說,您就是太心急了,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您愁什麼?」
「恩公的意思,是本官該順從東宮的話,把這件事壓下來?」周冠儒笑意漸淡。
「東宮不肯上報,自然有他的道理。眼下事態未明,倘若煞氣真的和炎兵無關,大人一時衝動,豈非自傷肱骨。」
周冠儒露出沉思的表情。
的確,這幾年關外不寧,他跟總兵王屠間又齟齬不斷,真要出了事,炎兵就成為他僅有的籌碼。
當真要為眼前的政績拋了嗎?周冠儒突然舉棋不定。
「再說,」君如珩愜意地伸直了腿,「符文不是還沒完成麼?十五將近,燕王必定要趕在那之前完成最後一步,到時候咱們來一出瓮中捉鱉,您的功勞可就不止護持九陰樞一件了啊。」
周冠儒自詡君子,又剃不掉小人的那點劣根性,被君如珩義利交加地一通勸,哪有不心動的道理。
他沉吟有頃,謹慎地問:「恩公就這樣相信太子嗎?畢竟當年——」
「當年已是當年,」君如珩迅速掐斷了他,神情難得正經,「如今我入了東宮,吃的用的一分一厘都仰仗他,我不信他信誰?」
周冠儒噎了一下,又覺出昨夜那種不自在。
按說此刻他該斥句明珠暗投的,可瞧見君如珩眼裡的認真勁,他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君如珩佯裝失手,鮮紅的印泥污了紙張,奏封便算是廢了。
然而無人在意,君如珩一聲抱歉沒有,緊接著問:「當年,我是說十五年前,我在甘州到底發生過什麼?」
見周冠儒目露不解,他解釋道:「那次之後,我記憶受損,和前塵有關的一切都想不起來了。我不想再這樣渾噩下去,還望大人能為我解惑一二。」
初見君如珩,周冠儒便覺他同十數年前不大一樣,如今得知內情,頓覺痛惜不已。
「說來慚愧,恩公,我對你不住啊。
「那時我只是一小小州判,災情過去後七日,我上書朝廷力陳恩公義舉,本意是想為您請功,可誰知沒過多久,皇上竟然派了燭龍衛來。」
「燭龍衛?」君如珩思索片刻,覺得這番號耳熟,想起薊州平亂燭龍衛可是主力,他不禁笑道,「你們皇帝老兒,還真看重我啊。」
周冠儒緩咳兩聲,說:「明眼人都看得出,燭龍衛來意不善。您從災區出來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被重兵堵在了陰山圩。聖旨沒有明言,我,我也就不好替您出這個頭。」
君如珩忽略了他話里的愧怍,追問道:「那後來呢,後來我怎會落到燕王手里?」
周冠儒亦感詫異:「原來您是被燕王劫了去。想當年燭龍衛圍山數日,連放火的心思都有了,也沒能找到您的下落。之後漢王起事,燭龍衛被緊急召回,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原來如此。
塞上春色遲顧,州府的院子裡也綠意寥寥。
君如珩攀過一支剛綻了芽的新條,指腹輕輕摩挲。
這麼說來,原身為尋龍脈深入陰山圩,好容易找到了九陰樞,卻因為救人暴露了行蹤。
皇帝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他似乎有著一種莫名的興趣,不惜派出心腹力量緝拿。
君如珩隱隱感覺到,皇帝對他的興致不同於燕王拿靈族煉丹的野心,而是集中體現在對他身份的關注。
之後靈鳥被困,燕王趁虛而入,靈鳥落入樊籠,直到中秋夜蛇尾人取燕王而代之,將他送到東宮身邊。
思路一點點清晰,只鱗片爪的線索終於連成一線,君如珩臉上卻不見。
「下一個出現煞氣的地方是朔連村吧?大人最好提前準備,尤其是馬車,記得備寬敞點的。」
他可不想再像來時那樣縮手縮腳。
周冠儒忙道:「恩公也要同行?恕我直言,朔連村距離九陰樞的位置最近,一旦馭煞符成,可謂險之又險,您要三思啊。」
近才好,眼下他雖然知道了九陰樞的位置,但想也知道那附近必然防衛森嚴,就這麼一頭扎過去,跟送死也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