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就在走神的間隙,褚堯冰冷到險無知覺的心口忽而騰起些微暖意。
低頭一看,沉寂許久的同心殘契竟然重新綻放光彩,紋路愈發繁複地蔓延交錯,終是幻化成一朵蓮花形狀,在褚堯胸口熾熱地燃燒。
君如珩以掌相覆,目中亦有焰團躍動:「可是現在我知道,這身白衣,我已經替你拂乾淨了。殿下問我勝算幾何,我不知道,但本君願意為了殿下,全力以赴。」
褚堯腦中嗡地炸響,他被徹底點燃了,伸臂攬過君如珩的腰顛倒上下,吻狂熱而蠻橫,有如攻城略地般,恨不能立時殺淨橫在他們之間的哪怕一丁點微小距離......
帷幕遽搖,紅燭慢晃,一室的旖旎風光隨夜深而愈盛。
與此同時,驛站圍牆之外的草叢卻忽傳來沙沙細響,在院中陪虞殊數星星數到睡著的叢虎霎時睜大了眼睛。
他向前探出一爪,喉間滾動著威脅似的低吼。片刻過後,草叢邊沿蜿蜒出一小攤血跡,「啪嗒」,一條蛇尾垂落在他的眼前。
第83章
太子殿下對突如其來的打斷十分不滿意, 他瞥了眼地上的蛇女,轉而剜向自詡護駕有功,尾巴快翹上天的叢虎。
叢家阿虎對此一無所覺, 他跨步上前,揪住蛇女後領迫使她抬起頭。
雖然千乘蚨曾用竊靈術換來畢方一族百年安生, 只可惜那時候他還太小, 對這段隱情了解得十分有限。
但千乘族背棄靈主做了叛將的事, 三界之內卻是無人不曉。
叢虎中氣十足道:「說!誰讓你在外頭偷聽的?你們這群下等——」
那個稱呼尚未出口, 就被一略顯威嚴的聲音叫停:「阿虎,住口!」
君如珩嗓音能聽出明顯的沙啞, 再加上被□□得不成樣的唇, 很難不惹人產生聯想。
他自個也察覺到了, 飛快垂下頭去, 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褚堯眼角微彎,自然而然接過靈主的話:「千乘蚨,你來此可是有了遲笑愚的消息?」
千乘蚨那身鱗片已被剮蹭得不成樣子, 除了髒污外,更有幾處血口到了深可見骨的地步。她艱難抬起首, 身板依舊挺得筆直,將錦衣衛入角木窟後的遭遇一五一十道來。
末了道:「千山窟的靈場異動一直未曾散去, 遲笑愚雖非靈體,不會受其影響。但扭曲的時空讓搜救之人遲遲難尋他身影,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 錦衣衛被陷害通敵, 蜂雲谷徒眾遭遇追殺。這些, 千山窟內全都一目了然。」
君如珩額心急跳了下:「所以......遲笑愚也中了寄生之術?」
熟悉的名詞脫口,房中霎時寂靜, 千乘蚨沉重地點了下頭。
褚堯手握琉璃鏡,驟然掐緊掌心,眼底划過薄而銳的冷意:「為什麼,佛子仇在人皇,意在龍脈,對他一個小小的江湖游醫痛下殺手做什麼?」
君如珩緩聲道:「別忘了,他可不是尋常的江湖游醫。」
他借著從褚堯手中抽出琉璃鏡,將那繃到骨節發白的手指一根根掰開,臨了又趁人不備虛握了把他指尖。
褚堯察覺抬頭,君如珩對他露出個安撫的笑。
「蜂雲谷的丹藥是否不止對人有用,對靈也是一樣?」
遲笑愚疾奔在墨色濃郁的叢林,兩側荊條抽打得面頰生疼,他卻不知道閃避。
「嘩啦!」
腳下虛掩的枯枝盡折,霍然露出個不深不淺的坑洞,遲笑愚踩進去,捕獸夾鋒利的棱尺死死咬住他右腳腳腕,劇痛讓他失去重心,膝蓋一彎跪倒在地。
他喘息聲粗重,並不去解開那獸夾,就這麼跪著,任由鮮血順著褲管浸透了坑底殘葉。
再抬首,眼眸之中赫然出現了兩副瞳孔。
看來梵胎之力果然非同凡響,數天前遲笑愚尚在千里而外的青州,不過幾個日夜的功夫,他便先東宮一行趕回了金陵郊外。
聽獬樓白日裡巍峨聳峙的飛檐隱沒於夜色,只依稀勾勒出淡淡輪廓。濃霧中鈴聲時不時響起,蕭瑟之餘,更平添了幾分恐怖的氛圍感。
遲笑愚仿若毫不知痛,他低頭瞥了眼寸步不離身的藥袋,自言自語一般道:「憑此一丸,當真能使人皇好夢落空嗎?」
話音落點,又是他,陡然變換了一種聲線:「出家人不打誑語。蜂雲谷百世行醫,既有醫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自然也能殺人噬靈於無形。」
變回本聲的遲笑愚似仍有遲疑:「如你所言,神獬既掌八方地脈,它若死,於中原豈非又是一場生靈塗炭?」
寒意森森的密林驟然爆發一陣大笑,佛子的嗓音里透露出不加掩飾的鄙薄:「事已至此,用八州地力反哺龍脈,與生靈塗炭又有什麼分別?九五之尊尚不知憐恤子民,輪得到你一個江湖郎中越俎代庖麼?」
「他」聲線倏地一狠:「就算你先天下而憂又如何,蜂雲谷一干同門手足的教訓你都忘了不成!」
笑聲驚起了林間棲鴉,撲棱著雙翅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嚎。加之夜半哀風低徊,葉片摩擦帶起的簌簌聲,與鴰啼交響成一片,落入遲笑愚耳中儼然又是那日幻境裡師兄弟們的慘呼。
他頹喪地垂下頭,腳踝處的銳痛仍不時襲來。遲笑愚屏住呼吸,竟生是將那兩排咬合甚緊的鐵齒掰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