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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他閉著眸咬牙切齒。
然而褚堯置若罔聞。
隨著手指漫無目的的遊走,君如珩像是從內而外都熟透了,噴灑的鼻息漸漸滾燙,當中七分是惱意,餘下的三分不容細想。
太丟人了啊。
他在現實世界好歹也是黑帶九段的跆拳道高手,穿書以後竟被人設是病美人的太子反壓了。如果說此前他的殺機純屬任務使然,那麼此刻就是不打折扣的個人恩怨。
忽地,褚堯手指一頓。
君如珩似有所感地睜開了眼,裡面儘是羞恥。他低頭,卻看見那玉白指尖流溢出一匝紅線,細若蠶絲,正源源不斷地從心口位置汲出黑氣。
黑氣越來越多,千絲萬縷交纏在一起,逐漸繪成某種符籙似的形狀。
褚堯面色愈發慘澹。
與此同時,君如珩體內被惡意打散的靈力重新匯聚,化作沛厲驚波,轟然衝破了某道無形的防線。
「啊——」
一聲酣暢淋漓的呼聲過後,君如珩恢復了知覺。
但隨即他樂極生悲地發現,過度的靈力釋放導致反噬,自己竟然被打回了原形!
透過正對面的菱花鏡,君如珩看清了自己的樣子:
白喙赤羽,毛茸茸的一團,像鶴,但腿短。試著扑打兩翼,可沒等起飛就原地墜機。
君如珩: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讓我飛得不如一隻雞。
失重的感覺並沒有維持太久,意想中的疼痛也遲遲未來。
再睜眼,君如珩發覺自己安全著陸在某人掌心。熟悉的藥香縈繞鼻端,一下喚醒了某些「屈辱」的回憶。
儘管意識到褚堯剛才的舉動是在給自己解咒,君如珩還是小人之心地叼了他一口,利喙在無名指根留下了鮮紅的啄痕。
褚堯輕「嘶」一聲,不見惱怒,語氣里甚而夾雜著一絲驚喜。
「你真的是畢方族。」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說這句話,用的卻非疑問語氣。
靈界形形色色的獸品類眾多,其中以畢方鳥、千乘蛇、塗山狐為三大主要家族。但由於開篇並未交代原身到底是什麼品種的靈鳥,君如珩也答不上來,他賭氣地蹦躂向掌沿,須臾就被擒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褚堯抬高了手,一人一鳥相互對視。
君如珩黑豆似的眼睛望進那雙好看的含情眸,胸中怒氣很沒出息地消散大半。他恍然生出股錯覺,只覺那雙眼裡竟似有微光隱動。
「阿晏吩咐人給你下了寒冰咒,如今符籙雖已取出,到底傷了元氣。你若想儘快恢復人身,就安心將養,別再搗亂了,小東西。」
君如珩沉浸在「飛不過雞」的悲傷中,懶得理會這逗弄寵物一樣的口氣。
更無暇想,視力微弱的病太子怎會幾次精準地接住自己。
他厭倦地閉上眼,沒有看到褚堯臉上緩緩綻開了夙願得償的笑容。
*
褚堯猛然從噩夢中驚醒,鬢角已被冷汗浸透。江風吹在身上,砭骨的寒涼。
回想起夢裡發生的一切,他眸中倏沉,憎恨地把將離拿來的外衣扔進火盆。
火光映亮那張蒼白的臉,燭苗躍動在精緻無匹的眼梢,無端透出股妖冶。布料燃灰的那刻,褚堯呼出一口氣,低頭捻動手指。
紅印早就消失不見,但那短暫的銳痛卻使他感到新奇,甚而念念不忘。
褚堯趿鞋起身,走到臨窗的圓几旁,給自己倒了一碗茶。餘光輕拋,瞥見軟墊上肚皮朝天地睡著一個赤色小糰子。
醒時張牙舞爪,睡著了又毫無保留。褚堯看了會,眼眉微彎。他放下茶盞,伸出一根食指,輕撫了下柔軟的肚皮,又掏了掏下巴。
君如珩在睡夢裡不耐煩地蹬蹬爪。
但仍舊毫無顧忌地暴露著自己的軟肋。
褚堯的笑忽然有些難以琢磨。手指再次緩慢游過尖喙,脖頸,最後停在被種下寒冰咒,還殘有幾點灼痕的心口。
稍一抬離,一個形似「堯」字的金色圖紋便隱隱顯現,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褚堯眸底一閃而過錯愕。
晚風透窗,案上那本看起來翻過很多遍的《溟海錄》揭過幾頁,忽被一隻骨相極好的手按住,修長手指滑過側頁,落在淺淺摺痕上。
「世傳畢方鳥三魂赤忱,凡與之結契者,皆得引其丹火,可破祟,可解毒,可……」
「啾。」
夢囈似的一聲令指端輕顫,書頁「嘩嘩」合上。
褚堯目中若有所思。
*
武烈二十七年三月初十,東宮寶船駛過夔川渡,順利駛入濟南府境內。算腳程,等船過了武定,回京就是旬日中事。
君如珩經歷幾天修整,已經能自如地掌控這身靈力,也能隨時隨地幻化人形。
不過他還不急著變回去,對於大多數凡夫俗子而言,毛茸茸的威懾力遠比一個體格健全的少年要小得多。
主神說要維持偏執人設,沒說要他跟人硬著剛。君如珩決定潛伏下來,以不變應萬變。
原以為會是場臥薪嘗膽,可事實上,君如珩在四角彩樓吃得飽睡得香。褚堯寬仁,任他把家拆了都不責罰。
那天,東宮太傅楊稟仁求見時,君小鳥正在太子新作的梅花圖上搗亂,一個個落下的爪印意外平添了幾分生趣。
將離說:「太傅說,寶船不日就要靠岸補給,在此之前,他有萬分火急的事要回稟。是關於,燕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