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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喲,唉喲......」他忽然手捂腹部哀叫起來。
「官爺,早飯貪喝了幾杯冷酒,這會肚子鬧得厲害。您行行好,讓我找個地方解決一下吧。」
衛兵面露難色:「上頭有令,這地方機關重重,閒雜人等不許亂闖亂入。」
「不入不入,」駱駝宋頭搖得像撥浪鼓,神情憨厚道,「您直接給我指一下茅廁的位置,我快去快回。求求了官爺,人有三急啊!」
都是相處久的老熟人,衛兵也沒多想,告訴了他茅房的位置,又再三叮囑不該去的地方千萬別去。
駱駝宋迭聲答應,等過了拐角,確認無人留意自己時,他神色急轉,適才的憨厚氣息一掃而空,眼眉陰鷙地掃量起這土堡中的環境。
突地他眼眸微凝,周身漸流露出一股說不明的森戾之氣。他似在感受著什麼,再睜眼時,隱隱泛綠的目光精準落在兩方牆體的夾角位置。
駱駝宋屈指敲了幾下,下面明顯是中空的。他探指一戳一勾,動作嫻熟得渾似個鑽墓老手。
只聽前方「啪嗒」一聲,石板竟然翻轉過來,露出一條窄長的暗梯,不知通往地下何處。
駱駝宋未見絲毫猶豫,縱身即跳,落地時的控制力驚人。他很快立穩了身子,突如其來的黑暗也不妨礙他分辨方向,那雙人類的瞳孔中更是綻出碧熒熒的幽光。
他滑行幾步,前方來風時慌忙一拳打出,卻擊了個空。就在這一收一放間,暴露了他內力受損嚴重的事實。
對方一擊不中,橫腿又掃,駱駝宋腳下突然使力,整個身體前傾,在胸腹貼地的那一刻彈身而起,動作快得猶如四腳蜥蜴。
就在此時,那記又快又狠的掃堂腿竟然幻化成一節軟鞭,絞纏住駱駝宋的脖頸,猛地將他帶翻在地。
「阿蚨,是我。」
黑暗中那個聲音一響起,蛇女明顯愣了一下,遲疑地問:「叔父?」
項間的壓迫感倏爾消失,駱駝宋嗆咳出聲,屈膝跪倒在地上。
千乘蚨游身上前,認了那雙熟悉的綠瞳,她心頭頓時騰起一股不安。
「你怎麼還敢出現在這裡?馭煞符的事大胤太子已經知道,若被他發現你的行蹤,不止你我,整個千乘族都要受到連累!」
「阿蚨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千乘雪忽然激動起來,迫聲打斷。
「我承認,我的確對龍脈起了覬覦之心,可我從來沒有想過造反,薊州城裡種種,從褚晏到楊稟仁,甚至於你,都是黑袍背著我擅自為之。我被逼到走投無路時,也是他提出利用七村命案煉製煞氣。結果怎樣你都看到了。」
他重重喘息一聲,穩住了情緒,方繼續道:「六合冢里,那殺千刀的東西分明想置我於死地。枉我如此信任他,殊不知他算計我,早從那時便開始了。」
隔間地牢里的怒吼闐闐作響,仿佛隱匿在夏日濃雲里的驚雷,渲染了山雨欲來的沉悶氣氛。
在一片死寂里,千乘蚨詫異之色稍斂,半垂著首問:「是,人皇?」
這個久違的名號讓千乘雪有些反應不及,相比之下,他還是更熟悉對方的另一個稱呼。
「即便人皇知道了我的野心,想殺我,也不會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黑袍,」千乘雪恨不得把這個名字咬碎了,「未必是朝廷的人,或者說,不完全是。」
千乘蚨沉默有頃,緩靠向牆壁,過暗的光線掩飾掉她面上的疲憊。
她忽然很想逃離這裡,去到一個有光的地方,長久的不見天日令她的聲線也洇染了一絲暗沉。
「事到如今叔父還是不肯斷了那念頭嗎?鏡中靈讓千乘族體面地活了三百年,就這樣相安無事下去不好嗎,您究竟還有什麼不滿足!」
「滿足?」千乘雪冷嗤一聲,「從前在三華巔時,千乘一族就因為天生畸骨受盡冷眼。如今便是過上了皇親國戚的日子又如何,還不是要屈居人下,身家性命半點不由己,死後更是連魂魄都要拿去投餵三千靈。我也想滿足,可一想到我那苦命的兄長,你叫我如何滿足!」
千乘蚨眉間倦色更重,憊聲問:「叔父還想做什麼?」
千乘雪難掩興奮地說:「我知道那小太子私下都在密謀些什麼,也知道畢方鳥的三魂之一現就在你手上。阿蚨,你再信我最後一次,就算馭煞符失敗了,我一樣有辦法衝破九陰樞。到時候——」
「到時候!」千乘蚨陡地拔高聲調,「三千靈出世,整個人界將不復存在!叔父只顧著爭搶龍脈,可曾想過我們族人的安危?」
千乘雪氣焰忽就弱了,他煩躁地在空地上踱著步,冷不丁一攥拳,狠狠砸向牆面。
「他們占著褚氏宗親的身子,也享了幾百年的福,這回就當是賭一把。若贏了,千乘族便是這天地共主,往後誰也不敢再小瞧了咱們分毫!」
千乘蚨望著叔父眼底的癲狂,覺得他竟是如此陌生:「從前我只當您和爹爹一樣,為了改寫天生畸骨的命運太過偏執而已。可如今看來,是我錯了。您處心積慮欲求龍脈,究竟是為了族人賭,還是自己的私心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