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頁
君如珩本能覺察不對,按照褚堯回憶的時間線來看,佛子第一次出現,是在千秋王戰死後。而那時距離虞昭柔薨逝,已經過去一年有餘。
以皇室對家醜的敏感程度,佛子一個化外之人又從何知曉?
正思忖間,聽他在耳旁又道:「若只是忌憚,倒還罷了。可英蛟怎麼也沒想到,她畢生敬重的父親,竟然對她與生俱來的戰神根骨動了心思。」
「換骨?」
驟然聽到這個熟悉的名詞,褚堯的反應遠比君如珩更加激烈。他無法自抑地打了個寒噤,思緒瞬間被帶回那個大雨傾盆的生辰夜。
聞坎見狀接著問:「所以這才是英蛟的真實死因?」
玉霄木然搖頭:「人皇沒能得逞。英蛟的性子,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得知自己被騙,她拼著魂飛魄散的風險,也決計不肯讓父親如願。」
聞坎唏噓不已:「好一個烈性女子。可惜了,若真不願為人作嫁,隨便想個招脫身也好啊,何至於淪落到不得輪迴的地步。」
玉霄卻說:「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在擅長操縱靈識的千乘族面前,這是唯一的出路。否則就會跟那些褚氏宗親一樣,魂魄永生永世被拘於一方鏡中。英蛟如何受得了那份折磨?」
「什麼什麼?這事怎麼又跟千乘族扯上了關係?」聞坎迭聲追問。
褚堯腦海中有根弦倏地被挑動,他想到了什麼,但靈光轉瞬即逝,快得讓他只夠抓住個尾巴。
「英蛟選擇玉石俱焚,而你,只抓住了她的一縷殘魂。」
君如珩在對面的空地上,拉了個蒲團坐下:「為了復活英蛟,你慫恿褚氏宗親炮製鬼太歲,又哄騙他們當成長生不老藥服下。那些人沒想到,這麼做,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佛子轉動著佛珠,坦然承認:「如果不是玉霄和她的小情郎作梗,再有主君和太子殿下兩具靈體,貧僧的宏願本可於今日實現。善哉善哉。」
君如珩被氣笑了,片刻後,神情微素。
「光有邪靈之氣還不夠吧,還魂陣,須得有修為足夠強大的靈體作陣眼。」他打量一眼佛子半透明的身體,問:「你用自己,做了那個陣眼。」
「渡劫麼,過程總不會太輕鬆。」
佛珠卡在骨節處,再也撥轉不動,佛子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那時候,貧僧以為和英蛟姑娘相忘於江湖,便算是歷了情劫。誰料她半途遭遇無妄之災,連累貧僧也不得善終。而今只有她重返陽世,貧僧當年那一關,才算真的過了。」
君如珩望著那張妖冶與清冷共存的面龐,不禁好奇,這妖僧究竟是何來歷,與女戰神之間又有過怎樣的愛恨糾葛?
「那後來呢,奪舍黑袍士,鼓動千乘雪造反,還有,引誘東宮血覆龍脈,也是為了渡你的情劫?」君如珩語聲陡厲。
佛子抬了抬眼皮,露出個了然的笑:「看來,主君已經看到了太子殿下的心魔。」
他怡然起身,向前踱了幾步,抬手欲撫摸那杆銀鉤,光團卻穿其中而過。
佛子不覺目露惋惜:「有情皆孽,無欲則剛。凡人有欲望,貧僧的寄生術才有可乘之機。東宮痛恨任人擺布的命運,他想要改變,貧僧只是給他指了條明路而已。」
君如珩嗤道:「你有這麼好心?」
佛子看著這柄英蛟從不離身的銀鉤,眸光漸沉。
「主君聰慧,貧僧亦有自己的私心。」他緩道,「三百年前人皇執意行換骨之事,是因為受了千乘族慫恿。而換骨的過程則需藉助龍脈,也就是您的羽丹,逆轉陰陽。這兩者,都是間接害得貧僧歷劫失敗的元兇,你說,我該不該清算討還?」
君如珩不自覺跟著他的思路走,話中流露出些許惱意:「僅僅因為三百年前一樁未競的事由,你便生出日後那許多風波,就算連累無辜百姓也在所不惜嗎?」
佛子背著身,久不搭腔。
更漏漸殘,檐下鐵馬「叮」一聲撞響,伴著悠悠餘韻,佛子終於又開口。
「倘若三百年前的陰謀,到現在還在繼續呢?」
耳畔如驚雷炸響,君如珩弛而不自知的思緒猛一下揪緊,而當這時,佛子早已先一步向他撲來!
第71章
君如珩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佛子的話上, 對這猝然一擊有些防備不周。
他匆忙調集周身靈力,第一件便是護住懷中的魂魄不受波及。
但很快君如珩就發現,佛子的用意, 似乎是想把那縷殘魂牽引到英蛟的銀鉤上。他瞬間想到了什麼——
既然英蛟的魂魄一直靠邪靈之氣維繫著,那麼角木窟的還魂陣一破, 她的一縷殘魂勢必也支撐不了太久。古物有靈, 這柄跟隨了英蛟許久的銀鉤, 或成為阻止她魂魄消散的最後指望。
如此說來, 佛子急切轉身非為了逃命,而是想儘快拿到這柄銀鉤, 替英蛟攏住殘魂。
佛子全力一擊, 在赤色蓮紋的光罩上撕開了口子, 佛光甫一接觸到那幾片霜色光點, 便牢牢吸附住,再不鬆開。連緊挨著的君如珩,都感受到了那股強硬的拉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