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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安輕輕點頭,跟著侍衛走進殿中,輕手輕腳地來到父皇的床邊。
他看著床上的父皇,面頰消瘦,這才十幾日過去,就仿佛老了十幾歲的鬢角的頭髮也白了不少。
拿出一個藥瓶,給父皇餵下後,李長安就站在邊上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李長安才聽到虛弱無力的一聲「長安啊」。
長安?
已經很久沒人這樣喊他了。
其他人是不敢,父皇則是……不願吧。
現在卻又喚他長安,這個稱呼,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咳咳。」皇上的臉色很蒼白,他好似很艱難才睜開眼睛。
李長安端來一杯溫水,給父皇餵了下去後,才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回原處,再給父皇的脖頸下墊了個枕頭。
室內燭光昏暗,李長安蹲在床沿。
是喜公公找到他,並給了他藥,讓他過幾日再來仁政殿,說父皇有話與他要說。
這會看著父皇,李長安心情複雜。
他在宗人府這麼多日,他不好過,父皇也不好過。
「長安啊,你……你近一點。」皇上道。
李長安往前湊近了一點,袖中的掌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出了細細的汗珠。
「這些年,是為父對不住你。」皇上說完一句,就開始大口喘氣,「你受累了。」
李長安喉結微動,卻還是無言。
「長安啊,你是不是怪為父?」皇上說完後,苦笑一下,無奈地搖頭,「你不說也罷,怎麼能不不怪呢。那麼多年,你每月都去你母親的牌位前,一去就是大半天,你心中必然是有怨恨的。」
皇上用的不是母后父皇,而是母親,這樣的字眼,只有李長安還在王府時才聽得到。
怨恨嗎?
自然是怨的。
要他如何不怨呢?
母親死的時候,他才六歲。六歲的小孩,帶著一隊下屬逃亡到京都時,身邊只剩下一個侍衛。
當年的案子,了結得稀里糊塗。小時候並不明白為什麼,後來大了,自個有本事去查了,才發現好多不對勁的地方。
「父皇,兒臣就問您一個問題,當年母后的案子,你是否知道真相?」李長安雙目如炬,這是他的心結,午夜夢回還會時常夢到的畫面。
皇上緊抿唇瓣,他的眼中本就無神,這會因為李長安的問題,更加黯淡下來。
「當年朕來京都,特意囑託你的兩個舅舅照顧好你們母子,但是……」皇上語氣哽咽,突然停住,說不出話來。
李長安幫忙接著道,「但是兩個舅舅都沒什麼本事,文不行,武也不行,沒能護住母后,反而讓母后被當時的蔣家與繼後害了去。蔣華軒幾兄弟頗有才幹,又比趙家門第更好,手中錢財和兵力也更多。父皇為皇子時不受重視,知道京都的世家重臣個個都拜高踩低,所以您需要自己的人。挑來挑去,唯獨蔣家最能用,故而明知母后的死和繼後有關,卻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也是您登基時,只立他為貴妃的原因吧?」
憋了那麼多年,到眼下這一刻,不能說的,不該說的,李長安也都無所顧忌地問了出來。
皇上再次沉默,皇權高位要用人血堆起來,他為了上位,手中也有不少人命。唯獨元後這件事,一直心懷愧疚。
「長安啊,往事如雲煙,你不該再深陷其中。你是……是太子,應當往前看,咳咳。」皇上說了那麼多話,嗓子腥甜,卻又不敢咳得太大聲,怕吵醒其他人。
「往前看?」李長安抬眉看著父皇,眼眶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這皇位是朕的,也該是你的。」皇上緩了一會後道,「長儉不足為懼,這些年,他雖處處壓你一頭,朕也知道長儉做了些越矩的事。是朕利用了他,萬事都是朕的錯,一開始就錯了。若是有朝一日,你為王,他為臣,能否放過他?」
李長安眼中的淚光頓住了,身子有些僵硬,嗤笑道,「這話,父皇為何不許壽王說說?若是他為王,我為臣,他可否願意放過我?」
是的,李長安也覺得父皇錯了。
既然要皇位,就該由著繼後斬草除根,而不是要一邊打壓他,又暗暗扶持。
又或者是利用了繼後和蔣家,那就利用了,別再說什麼內心有愧。
這天下事,若是事事都能兩全其美,又豈會有那麼多遺憾?
「朕……」皇上看著已經長大的兒子,心中的遺憾如雲湧入海中,只能搖頭說罷了,「哎,你蹲下,床底下有個暗格,把東西找出來吧。」
第285章 早有後手
「朕的這個皇位,是朕撿來的。你往中間找,下邊有個暗格,往裡壓一下,就有東西彈出來。」皇上輕聲嘆道,「當年誰都有可能上位,唯獨早早被貶斥離京的朕最沒可能。但朕的幾個兄弟,因為奪嫡慘烈,最後死得只剩幾個年幼無知的弟弟和朕。若不是當時太上皇太小,這個皇位也輪不到朕。」
「但朕既然坐上這皇位,就要守著它才是。」
「萬民與江山,需要一個可以託付的人。」
「長安啊,朕知道你怪朕,但蔣家有功,皇后也有辛勞。上位者不可能非黑即白,有些事,難得糊塗。你要權,就不能事事都講究仁義道德。就像裴闕,他弄死小圓子是幫你,但小圓子好歹是宮中內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動手。還有裴家那麼多暗樁,若是裴家要反,那晉朝半數江山可能都要沒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