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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小哈士奇在男人的腳邊聳拉著耳朵,時而發出悲傷的嗚咽聲。
一直到花千霜和沈之南離開了許久,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封念終於眨了一下他的眼睛,太久沒有眨動的眼睛泛著乾澀的疼痛,爬滿眼睛的血絲是連續幾天失眠的代價。
腳邊的小狗還在聳拉著腦袋,嗚嗚咽咽地發出一陣陣悲鳴。
封念用力閉了閉眼睛,低頭看了眼他的伴生獸:“怎麼,你想他了?”
他挪動雙腿,在沈之南剛剛坐過的長椅上坐了下去,手指拂過長椅,而後將指尖湊到了鼻下,輕輕地嗅了嗅。
淡淡的,帶著一絲冷香的omega信息素。
幾乎難以覺察,卻依然能被高階的alpha捕獲。
“他剛來將軍府的時候……哦,對,那時候還不是將軍府,是政府贈送給我的房子。”封念閉上了眼睛,在黑暗中貪婪地嗅著那一絲隨時會消失在風中的omega信息素。
他喃喃道:“那時候你就很喜歡他了吧,第一次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在那兒搖尾巴,太蠢了,你可是作為我精神具象化的伴生獸,怎麼可以對著沈之南搖尾巴。”
“我那麼討厭他,恨他,怎麼可以對著他搖尾巴。”封念驀地發出一聲冷笑。
他討厭沈之南,更厭惡總是下意識地本能地被沈之南吸引的自己。
不管是沈之南那雙帶有蠱惑性的綠色眼睛,還是omega身上不經意間泄露出來的白玫瑰冷香。
只要淡淡的一絲一縷omega信息素,都是蝕骨灼心的劇毒,是能把他殺死的死神鐮刀。
於是在沈之南的面前,他永遠都會收起他的伴生獸,以免一個稍不注意,他的伴生獸就會迫不及待地跑到沈之南腳邊,瘋狂地搖晃著尾巴,恨不得黏在沈之南的身上。
眼眸里的光漸漸暗淡了下來,封念仍然在那裡自言自語,他又想到了在貧民窟的時候突然遭到襲擊。
當他下意識地想去找沈之南的時候,他再一次刻意違抗本能去保護了離他最近的江月影,卻還是忍不住用目光去搜尋沈之南的身影。
他本可以用自己的伴生獸去救沈之南,又害怕被沈之南知道,當初對著沈之南搖尾乞憐的小狗是他的伴生獸。
不過是一個短暫的猶豫,給了其他人救走沈之南的機會。
其實他後來放開了江月影。
其實他後來從江夢山手裡抱走了沈之南。
其實在沈之南醒來以前,他一直在床邊靜靜地守著。
其實他自己一直都很清楚,他愛的人一直都是沈之南。
他憎恨愛著沈之南的自己,於是表現得更加憎惡沈之南。
他用殘忍而冷漠的手段去傷害一個人,以證明自己不愛那個人。
這是多麼扭曲而又可悲的愛
他試圖告訴自己,看,其實他根本不愛沈之南。
他讓江月影住進了沈之南常住的小院,填平了沈之南最愛的池塘,把沈之南親手養的金魚扔了。
他讓管家清理乾淨沈之南的東西,把它們當作垃圾一樣全部處理掉。
他把沈之南生活了五年的痕跡全部請掃乾淨,恨不得告訴所有人,看,他壓根兒不在乎沈之南是不是背叛了他。
可如果一個人真的不在乎另一個人,又怎麼會刻意去做一些彰顯自己不在意的事情?
這本就是極為在意的一種表現。
正如幸福的人,是不會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有多幸福的。
越是缺什麼,在意什麼,才會越是不停地,反反覆覆地念叨。
當沈之南真的離開之後。
他魂不守舍。
他渾渾噩噩。
他夜夜難眠。
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僵硬麻木,對周遭的一切都沒有了反應。
腦子裡好像什麼都想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那些被刻意堆疊起來的無情面具,在看到沈之南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時轟然碎裂。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痛苦,轉瞬間翻湧而來。
不是不痛,不是不難受。
人悲傷到極致是不會流淚的,人痛到極致也是感覺不到疼痛的。
這些不過是大腦清楚你無法承受那一瞬間的悲傷與苦痛,而建立起來的自我保護機制。
可終有一天,那些在當時未曾表現出來的悲痛,會在往後餘生的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不斷地蔓延肆虐。
“呵——”慘澹的冷笑在嘴角短暫地浮現。
封念用力抓緊了自己的左胸口,一顆心臟好似被人剜了出來,痛得他難以呼吸。
紅得快要滴血的眼睛裡,一層一層的偽裝轟然碎裂,露出了廢墟之下無盡的悲痛與悔恨。
“沈之南,南南……”
“我後悔了,南南……”
“南南,不要走……”
顫抖著哀求的聲音,在湖邊的微風裡支離破碎。
素來冷淡優雅的少將,帝國的未來之星,此刻如同垂死掙扎的野獸,俊美的臉上一片猙獰的神色,血紅的眼睛裡充斥著興奮又痛苦的顏色。
封念喃喃自語:“不會的,南南不會走的,他那麼愛我,只要我去解釋清楚,他一定會回來的。”
回去的路上,沈之南其實已經想好他要去哪一所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