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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走到偏僻無人的假山處,謝容斐才低聲嗤笑道:“大房已經成不了氣候了,原本謝瓊絮還有幾分才名,可也比不過你,沒想到啊……親女兒竟然還是個鄉下土妞!”
謝家乃以文起家,世代簪纓,極其重視謝氏子弟的才學培養。
謝老國公十七歲中金榜,二十歲御書房講學,英才曠世,天下聞名,是謝氏一族的標杆楷模。而他卻在五年前犯了風濕,從此下身癱瘓,只能在輪椅上度日,爵位也因此傳給了大兒子。
如今的文國公謝允伯承襲了爵位,卻沒承襲到半點文氣。反而走了武路,如今是朝里一員大將,連帶著謝容鈺也不尚詩書,專好武蠻子那一套。
倒是二老爺是當年的兩榜進士,才名極大,親生的兒女謝容斐和謝瓊韞兩兄妹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謝容斐秋闈中舉,是明年春闈杏榜上的大熱人選,國子監祭酒甚至說他前十名穩了。
謝瓊韞頂著才女之名,屢屢在詩會上嶄露頭角,連宮裡的貴人都喜歡她,極有可能嫁入皇家。
他們二房如此出息,可謝老國公卻自始至終態度平淡,不為別的,只因大房是謝老國公的結髮妻子所出,而如今的謝老夫人徐氏,是續弦。
因此便是不喜大兒大孫是武夫,也仍把爵位襲給了他們,更把謝瓊絮這個假孫女當成了寶貝捧在心頭疼愛。
想到這麼多年謝瓊絮的耀武揚威,謝瓊韞眼底沉了沉,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在枯枝上一彈,幾點雪沫子迸濺開。
“大房如今,既有真女兒,又有假女兒,就讓她們狗咬狗去吧。”
謝容斐搖搖頭:“夠嗆,新來那個土裡土氣的,沒看她一見到寶貝就兩眼放光麼?久貧乍富,多養兩日就該忘形了,謝瓊絮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摁死。”
他又安慰妹妹:“她蹦躂不了多久,妹妹不必與她們一般見識。恩師說我文章火候已足,便是一甲也可搏上一搏,明年你就能有個當進士的哥哥了。”
“至於大房,武將一職,不定哪天就……”
謝容斐說得沒錯,那位公府遺珠在經過了最初幾日的局促不安後,日日綾羅綢緞珠翠寶玉地供養,每日珍饈佳肴人參燕窩補品不斷,出入是寶馬香車僕婢擁簇,連穿衣睡覺都有人精心伺候。
如此將養了數日,骨子裡的刻薄與驕縱便兼抬了頭,屢屢趾高氣揚苛待僕婢,攪得府中雞犬不寧。
兩個月後門房來報,三姑娘的養母已攜親帶眷來到了京城。
許秀春便坐著馬車,一路招搖來到了養母劉氏賃下的屋子。劉氏一把將她拉到屋裡,關上房門。
“咋樣?沒露餡兒吧?”
第3章 儒生
二月中旬便是春闈之期,外地的考生剛過完年就得往京城趕,長安府這些天日日都能看見舉子雇馬車出城,府學裡剩下的多是些沒過鄉試的學子。
“欸,小學兄在學舍嗎?”一個學子問。
“在的,西首第五間便是了。”
學子敲開房門,喊了一句:“小學兄!外面有人找!”
書案前一個青灰色的身影抬起了頭。
正如對他的稱呼一樣,「小學兄」還極年少,一派白面書生樣,儒雅文弱,青嫩稚氣,容貌如三春露水桃花般清麗可人。
學子看得有點失神,心裡浮現出「韶顏稚齒」四字。
“多謝相告,我這就去。”聲音微微輕軟,雌雄莫辨。
學子走了,許澄寧垂下眼睫,微微一笑,一雙眼尾微上揚的杏眼眸色十分黑亮。
“意料之中。”
狼毫高高一拋,又準確落入筆筒中。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卻乾淨的儒生院服,院服寬大,他穿起來空落落的,行動間可見腰身纖細。
他慢悠悠地走出學舍,遠遠就瞧見一個粗短的身影在樹下捶著手團團轉。
那人一見他,連忙使勁揮手招呼,許澄寧依舊負著手不疾不徐地走,對方似乎等不及,便快快跑過來。
漢子黑面胡茬亂生,看到許澄寧的樣貌先是一愣,隨即綻開滿面笑容。
“小六!聽說你考中榜首了!恭喜恭喜!你可是咱村裡頭一個舉人老爺,家裡都高興死了!”
“我娘惦記你過年沒回家,你瞧,讓我大老遠給你捎花糕和雞蛋!”
他舉起一個竹籃,裡面放著一個油紙包和兩個紅雞蛋。
許澄寧接過籃子:“大嬸有心了。”
許大郎搓著手嘿嘿笑:“哥哥這心裡啊,真替你高興!爹說了,咱老許家就數你出息,不像我,老實人沒本事,好容易生了個兒子還沒錢養……以後啊就得仰仗小六你了!”
他身上一股臭烘烘的酒肉味,許澄寧不由站遠了兩步,微微笑:“我觀堂兄肥頭大耳,伙食應是不錯,怎會養不活孩子。”
許大郎苦著臉道:“真沒騙你,你不是馬上要去趕考了嘛,為了給你湊錢,家裡過得可難了……”
“是嗎?那多謝大伯了。”許澄寧伸出手,“拿來。”
許大郎一愣:“啥?”
“不是幫我籌錢了嗎?拿來。”
“我、我、我……”許大郎支支吾吾半天,打個哈哈,“小六你,就愛拿哥哥開玩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