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朱老爺?可是長安府首富朱老爺?”
許澄寧笑著點頭:“正是。”
許大郎一把搶過信,笑開了花。
“沒問題!”
許大郎說幹了口水目的終於達成,把信往懷裡一塞便搓搓手笑道:“你看,我這也耽擱好半天該走了。小六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沒有我就家去了。”
許澄寧嘆了口氣:“我在外求學多年,一直沒能得空回家,不能在長輩膝下侍候,實在不孝,所以……”
許大郎以為他擺譜了半天終於曉得要給他爹娘示弱了。頓時挺起了胸膛,鼻孔里噴著氣,打算替他爹娘教訓兩句。
“所以,勞煩堂兄回去告訴大伯,沒事多替我在我爹墳前燒兩柱香。”
許大郎差點咬到舌頭,半天道:“有的有的,這幾年你不在,我都把二叔當親爹一樣孝敬的,每年清明都給他磕頭……”
許澄寧甚是滿意地點頭:“嗯,多磕幾個。”
“還有,我娘那頭,也煩請大嬸看顧著些,我姐姐她們如果有婚事也把婚期定晚一點,等我回去看了人再做定奪。”
許大郎差點脫口而出,你娘帶著一家子不知跑到哪兒享清福去了,丟下你一個,還看顧個鬼!
可爹娘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告訴老六這事,話在嗓子眼兒轉了幾轉又咽下去了。
“應該的應該的,不過這回去路上……”
許大郎捏了捏空空的袖筒。
許澄寧一笑,拿了二兩銀子給他:“大哥慢走,走東門,西門那頭有賭坊,花樣稀奇得緊,你別賭癮又犯了。”
“不會不會……”
許大郎收好錢,目光定在許澄寧臉上,幾年沒見這個堂弟了,他長開了,變得更加白白嫩嫩,這小模樣水靈得,像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許澄寧沒去理會他異樣的眼神,轉身就走了,走了十來步身後就傳來了殺豬般的慘叫聲和惡犬的狂吠。
“早說了,別走西門嘛。”
許澄寧挑了下眉毛,輕輕一笑。
中解元是去年秋天的事,現在才來恭喜,無非就是看黃老闆生意黃了,眼見再拿不到好處,這才又想起了隔房的侄子。
時隔多年,許家人還是無利不起早的嘴臉。從前可以把他像野狗一樣攆來攆去拳腳相向,現在需要他了,就假裝過去一切從沒發生過笑嘻嘻地貼上來吸他的血。
很好,吸就吸吧,他的血,有毒。
進京的時間定在明日,許澄寧還有東西要收拾,剛要回屋邢夫子身邊的書童找來了。
“許澄寧,夫子找你!”
邢夫子是個六十多歲的乾瘦老頭,蓄著飄逸的美髯,一身灰布長衫。許澄寧小時在縣學就已認識他了,得他許多照看,是以一向很敬重他。
邢夫子招呼許澄寧坐下,挪了杯茶到他跟前,問道:“聽說你明日上京?”
“是。”
“東西都收拾好了?”
“都好啦。”
“雇的馬車?有無人同行?”
“陸家商行正好要進貨,陸同窗說可以捎帶我一程。”
他口中的陸同窗家中行商,去年沒有中舉,此次跟著鋪子去跑商,其實就是為看科舉去的。此人為人熱忱,跟許澄寧關係極好。許澄寧中解元後他到處吹噓宣揚,跟他自己考中了一樣。
“這小子除了讀書不行,其餘倒還靠譜。”
邢夫子端肅持重,可也像所有這個年紀的老人家一樣嘮叨,又問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事,許澄寧不厭其煩一一答來。
“你還不到十五歲,這個年紀中了解元已是絕無僅有,就是過三年再去考會試也比大多數人要小得多,本可不必這麼著急。不過……”
邢夫子看著面前還一團孩子氣的學生,微微嘆了口氣。
“既然你想今年考,我也不會攔你。”
換作是別人想要十四歲就考進士,他必要指著鼻子罵一句沽名釣譽,但許澄寧他卻不會多為難。
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親眼見過許家的叔伯凶神惡煞堵在書院門口要抓侄子去賣掉,還不到八歲的許澄寧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被許家母親拉著腿,從學堂一直拖到街上,謾罵,毒打。
那時的許澄寧臉上身上每日都有新的傷,丁點大的孩子,就要日日節衣縮食工讀兩不誤,每月把攢下來的幾錢幾文拿回家好換得繼續讀書的機會。
別人的孩子想盡辦法地裝病逃課不上學,而這個孩子卻寧可忍飢受凍也要留在書院。
回家也要餓。他這麼說。
這孩子艱難長大,受的苦非常人所能承受。作為先生,他不會也不該阻止他把握住從一個那樣的家裡解脫出來的機會。
邢夫子開始說起會試的種種關節和準備,不知不覺越說越多,等到茶壺空了憋不住要去更衣才止住了話頭。
“你燕先生也在京城,若他有什麼照拂不到你的地方,你就去找王驥安王翰林,他是我的故交。”他抽出一封信,“這封信你帶在身上,他會照拂你的。”
許澄寧接過信看了看上面的字跡,一如夫子本人的古板。但他卻感到十分親切,沒忍住撲過去抱住了邢夫子,在他肩頭拱了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