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可他是一灘腥臭的爛泥,稀里糊塗地混了大半輩子,什麼都做不成,又怎麼教好孩子,怎麼保護好妻子。
他不想孩子將來跟他一樣唯唯諾諾受欺負,也不想他們跟大宅那些侄子一樣,成天只會欺負人。
他想起,小時候讀書,書上有這麼一句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他笨,但小南不笨,他才幾歲,已經會寫很多的字,背很長的詩文。
讓許南去上學堂,也許,他能學會怎麼修身齊家,怎麼讓他母親和姐姐過上好日子。
小南沒讓他失望,他是學堂里年紀最小的孩子,卻第一次校驗就拿了頭名,揚著卷子高高興興跑回來報喜。
他高興極了,把孩子抱在懷裡,舉得高高的。
放下來的時候,手卻不小心摸到襠下。
他整個人如石雕般定住。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怪不得劉氏從不讓他抱孩子。
可出生的時候他看了,明明是個男孩。
小南不是他的孩子,那他的孩子去了哪裡?
沒了嗎?
他思緒萬千,無力地癱坐在床沿,良久沒有說話。
許南往他手裡放了一塊糖。
他低頭,看著孩子濕漉漉的大眼睛,不知怎麼,心中那一團亂緒,慢慢散去。
沒關係,沒關係,小南很好。
女孩,也很好。
他更賣力地幹活,許是心裡有了盼頭,他的身體也慢慢好轉起來,小南讀書也越來越好,還會抄書賺家用。
他覺得,自己在逐漸懂得怎麼對一家人好。
萬萬想不到,大哥突然來找他,說要把許南賣給一個好人家。
他震驚萬分,立馬拒絕了,買主卻帶人直接闖進門,拖著小南就要走。
那是他的女兒!
他猩紅了眼,撲上去抱住小南,蜷縮著身子把小南護在身下。
堅硬有力的拳腳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他吐了血,把小南抱得更緊。
孩子在他身下喊著爹爹爹,他開始聽不太清,眼前變得一片血肉模糊,眼珠子像水珠一樣要墜落下去。
他看著小南,然後轉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驚慌失措的劉氏,跟著他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的妻子;
再看一眼兩個女兒,她們抱在一起不敢看他;
還有他不到四歲的小兒子,哇哇大哭。
他想告訴他們,好好活著,好好過日子。
劉氏,床褥下有錢,拿去給自己裁件好衣衫。
大梅,好好學繡活,將來嫁個好點的人家,屋裡那套新做的桌凳,是留給你的嫁妝。
阿春,不要總是跟你姐吵架,別犯懶,幫你娘多做點活。
小福,快快長大,將來你也要好好讀書。
小南……
快跑,不要被他們抓到。
卻最終只說出了一個「好」字,就閉上了眼。
第65章 坦白
從山上下來,河邊有處高地,是條長長窄窄的小路,許澄寧走完回頭看了一眼,道:“這是我頭一回毫髮無傷地走完這條路。”
這裡是從許家到河邊的必經之路,小時候她每次來這裡打水,都會被以張虎為首的一群大孩子捉弄,她在前面跑,他們在後面追,邊追邊撿石頭扔她。
李茹摸了摸她的胳膊,擔憂地看著她:“都過去了。”
許澄寧沖她一笑:“是啊,都過去了。”
兩人相攜回去,還沒走到許家,一群婦人便嚎哭著撲到了她們面前。
大伯母眼淚鼻涕糊成了一團:“許南啊,你救救你大伯和大哥吧!欠了幾千兩銀子,賭坊把他們帶走了,說不還錢就要剁了他們的手!你趕緊拿錢把他們贖出來吧!”
“不!先救你四叔!”四叔母哭道,“有個大人物把他抓了,再晚一點就沒命了啊!”
三叔母大哭:“小南,宅子都被賭坊收走了,家裡都沒地方住了,你給想想辦法吧!”
原來,許大地和許大郎偷了寶璐坊的寶貝換錢後,賭得越來越大,從賭坊借了幾千兩銀子,結果輸了個乾乾淨淨,賭坊幾次催債不成,乾脆扣下了人,還把他們從大宅里都趕出來了。
四叔倒是沒欠錢,但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時候勾搭了城尉的外室,城尉大人大發雷霆,把衣衫不整的四叔抓了起來,聽說腿都給打斷了。
許澄寧好整以暇地撫著袖口:“焦氏、張氏、吳氏,你們是不是不懂什麼叫除族?現在你們已經跟我家沒有關係了,他們不是我的伯父叔父,你們,也不是我的嬸嬸了。你們家的事,我為什麼要管?”
“許南……你不能這麼絕情啊!”
“絕情?”許澄寧冷笑,她高捧裝了許大山骨灰的瓦罐,“當著我爹的面,你們來說說,到底是誰絕情。”
“焦氏,你跟許大地提議給人拉皮條,讓我母親用身體給你們賺錢的時候,怎麼不覺得自己絕情?”
“張氏,你信口雌黃,污衊我母親天天跟不同男人私會的時候,怎麼不覺得自己絕情?”
“吳氏,我大姐不足三月還在吃奶,你讓我母親伺候你坐月子的時候,怎麼不覺得自己絕情?”
“你們死了,我還要叫一聲大好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