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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嗒。
手裡的小老虎掉在石桌上,小屁股磕了一下。
秦弗不敢相信。“你說什麼……”“殿下!”
秦弗轉頭,看見雲九縱馬而來,遠遠大喊。他奔波數日,風塵僕僕,下巴處長出了一片密密的胡茬。
秦弗心裡驀地一慌。“何事?”
“許澄寧被關進大牢了!她是……”
沒等他說完,秦弗立即衝出去,斬斷拴馬的繩子,翻身而上,一個眨眼的工夫,人就跑遠了。
鍾白仞低頭看還冒著熱氣的湯藥。
“白煮。”
第268章 三司會審
外面的一切事,在牢里的許澄寧一無所知。她已經像耳聾眼瞎一樣很久了,除了最開始李少威來看過她,便再沒有其他人來過,不曾有隻言片語吹進她的耳朵里。
她苦中作樂地想,回去一定要跟燕先生說說坐牢是什麼體驗,晝夜不分是什麼體驗,還有前朝士大夫張進在獄中寫的那首鳴冤詩,她總算能體會到其中的情感了。
要是燕先生有興趣,回頭想個辦法,讓他也來大理寺坐一坐。
可她什麼時候能出去呢?
許澄寧撐著下巴想,她違法律法、欺瞞君上,這是確實的事,可她也出過國策,破過案子,給國朝贏過臉面,這麼多功勞換她一條小命,總是可以的吧?
蒼天在上,她這輩子除了多吃了幾隻雞,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要閻羅王不是雞精所變,都不應該收她這麼個青天大好人啊。
她想得樂觀,可等到從大理寺出來又進了刑部,她就預感到事情不妙了。
獄卒來開門。“帶走!”
三司會審的地點便選在刑部公堂,主位上陳放三張大堂案,坐中間的是刑部尚書曾實政,姚管居左,陶問清居右。公堂兩側,列坐了許多聽審的官員,寧王世子、郭匡懷、謝老國公和謝允安便在其中。
“大人,犯人已帶到。”
曾實政一拍驚堂木:“帶人犯!”
伴隨著鐵鏈嘩楞楞摩擦的聲音,許澄寧被兩個衙差押著走了進來。
數月之前,她著紅袍帶翅冠,意氣風發地走上了金鑾殿,此刻她卻披頭散髮,灰撲撲地成了階下囚。
許澄寧低頭看自己細如玉管的腕子,秦弗給她的銅手鐲已經被收繳,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冷沉重的黑色鐵索。
復又抬頭,看到前面高懸的匾額,金箔包飾的四個大字格外耀目。
清正廉明。
清正廉明,維護的是世道的公正,可若世道本就不公,她還能得到公正嗎?
她垂眸,撩袍,直直跪下,脊背筆挺。
謝老國公從她進來那一刻便不錯眼地盯著她,髮妻與孫女的臉在眼前不停地交替變換,令他死死地摳住了輪椅的扶手。
曾實政一拍驚堂木:“犯人許澄寧,女扮男裝,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民女知罪。”
“你為何要假扮男子?”
“民女行三,上有兩個姐姐,祖母怨怪我母親不能生子,倍加苛責。因而母親鋌而走險,將我假作男兒。自記事起,民女便是做男兒裝扮,六歲初識男女之別,方知自己為女兒身。”
“但民女八歲離家,數年不曾歸鄉,投考科舉之事是民女自己的決定,母親並不知曉,恩師亦不知我身份,此事乃我一人之罪,與他人無關。”
把女兒當成兒子養,有違人倫,但並不犯法;可若是明知她是女孩,還送去考科舉,那做母親的也要被治罪。
姚管為她捏了把汗。
痴兒!你可知你養母背後是如何排揎你的,你還在為她開脫!
“你既知自己是女兒身,為何還要繼續假扮男子?你既知矇混進科考有罪,為何還要這麼做?是不是為了欺世盜名?”
“螻蟻之身,苟活尚且不易,何求虛名?”
許澄寧張口道:“數月之前,長安府有一富商落網入獄,此人曾在八年前,欲強買我為奴,我爹不肯,因此被他們打死。”
“我向縣衙、府衙求告無門,無人肯接我的訴狀。我爹慘死,而罪魁禍首卻逍遙法外。黃忠明作惡,人人有目共睹,卻不能奈他若何。”
陶問清道:“所以,你決定考取功名,自己討要公道?”
“正是。”
曾實政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朝廷自會明察秋毫,懲治惡人,輪得到你來執法?”
“正義遲遲,等還了公道,我爹身死,我已殞命,要這公道有何用!”
許澄寧心中微微譏嘲,道:“大人,你問我為何不做回女子。敢問大人,我若是女子,可還有書院能讓我讀書?可還有名師大儒願意收我為徒?可還有人能庇護我?黃忠明能搶我一次兩次,難道不敢再搶我第三次?身為女子,有人逼良為娼,我是不是還要以死證清白才算貞烈,才能被人贊一聲好?”
“大人!”許澄寧直視曾實政,清亮如泉水的眸子此刻卻像燒起了兩團焰火,“我生而為女,不曾以女身為恥,若是這世道能讓我活下去,我又何必甘冒殺頭之險,做下這等壞法亂紀之事?”
“這世道不給我活路,我唯有從死路里走出來,我自知有罪,但不悔!”<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