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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晝回頭,懷裡被塞進一件東西。
那是一盞紙糊的提燈,燈上繪了朵蓮花。提燈做工並不精緻,燈也還沒點燃,他卻被燙著了似的,整個人結結實實愣在原地。
“雖然沒能看見師尊說的燈海,但蓮花長在湖裡,說來曲折了些。但我想它們都沾著水,到底也能和海扯上關係。”林無妄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得沒有道理,卻仍撐著講完,“吃飯都有前菜,今日我們先看這個,待將來有機會,師尊再帶我去看燈海、數水燈、徹夜飲酒。如何?”
這番話是林無妄在挑燈的時候就想好的,他組織了許久的措辭,生怕講差了。現下好不容易發揮出來,他鬆了口氣,卻半晌沒有等到黎晝的回應。於是,他的那顆心一點一點又重新吊了回去。
“師尊?”
黎晝不發一言,只低頭看燈。
不同於街市的燈火通明,這裡是個拐角,光線晦暗,林無妄辨不出黎晝的情緒,也讀不准對方在想些什麼。於是他忐忑起來,這才注意到,哪怕黎晝穿著簡陋,模樣看著青澀,氣質卻依然出塵,而那花燈簡陋,怎麼看怎麼配不上對方。
“師尊,若你嫌棄這燈……”林無妄一邊說,一邊就要接過那蓮花燈。
可黎晝護住了它。
“沒有嫌棄。”他的聲音微微低啞,“這燈很好。”
林無妄驚喜道:“師尊喜歡?”
黎晝抬眸,對他輕笑。
“我很喜歡。”
林無妄揚眉,連發梢都帶著得意。
“燈還沒點,沒那麼好看。師尊,我給你點了它吧。”他笑著拔開火摺子,拿在手上晃晃。
“好。”
在他們腳下,一雙影子被拉長變形,又因為林無妄傾身的動作疊在一處。
待得花燈點燃,林無妄抬頭衝著黎晝笑笑:“好了!”
那一霎,他眼底的光比花燈都更亮些,亮得蓋過了記憶中被水燈鋪滿的海面。
“你怎麼會想到給我這個?”黎晝問。
林無妄眨眨眼。
“只是看見大多數人手上都提了燈,想著人家都有,師尊怎麼可以沒有。”
黎晝一愣,笑著搖頭。
他重又低頭看燈。
不過是年少時一點小小的掛礙,哪個孩子沒體會過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失落?他原以為早不在乎了,沒想到還是想要,沒想到真能得到。
不過是幾文錢的小玩意兒,林無妄隨手買的,禮物都算不上,他沒想過黎晝會為此動容。
“說來,師尊這樣待我,而我只是給了師尊一盞燈。”
他這一句說的聲音很小,只是感觸間無意把心裡的話給念了出來,並不是要講給誰聽。
可黎晝五感通透,耳力過人,仍是聽見了。
這樣待他?
比起當年頃辭長老對他的悉心照顧,他待林無妄並不多好,至多不過盡了做師父最基本的責任,再多的就沒有了。
黎晝略作沉思,恰時有風吹過,燈芯閃了幾閃。
他忽然便沉了聲音:“我不會讓你有事。”
“嗯?”
這個承諾來得莫名其妙,林無妄的第一反應便是不解,他本欲表達出自己的困惑,卻又因為黎晝眸中的鄭重而收了聲。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師尊好像很難過。
“師……”
“走吧。”黎晝打斷他。
“去哪兒?”
黎晝定了定神,他提著蓮花燈,步伐穩重:“去找那個女子。”
林無妄擰緊了眉頭:“不是說不找了嗎?”
“我改變心意了。”
境界的差距無法逾越,它如同一道壁壘橫亘於他們中間,黎晝確定那女子的能力要高於他,也清楚自己早被發現了,再要尋人,便如大海撈針,幾乎沒有可能。
但那又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她。
2.
黎晝說要找那女子,然而女子沒見著,他們倒是先遇見了方月去,並且,還是在最不可能遇見他的地方。
當時,方月去帶著一包東西,遮遮掩掩地走出胭脂鋪。
可惜不湊巧,他剛下了台階,還沒邁開步子,就感覺到有目光打在自己身上。接著,他抬頭,一眼就對上了不遠處盯著自己的師徒二人。
都說做賊容易心慌,方月去心裡有鬼,下意識地就把那包東西往背後一藏,卻不料邊角一扯,裡頭的幾個小盒子全掉下來。並且,其中一盒還豎立著骨碌碌滾到黎晝的腳下。
黎晝拾起盒子,挑眉。
他手上是一盒脂粉,瞧著應該是好材質,可惜盒子不牢固,這麼一摔一滾,撒出來了好些。
“雖然撒了點兒,但應該還能用。”黎晝將脂粉遞了過去。
幾乎是在接過盒子的一瞬間,方月去紅了耳朵。可他強裝鎮定:“多謝。”
黎晝沒有打探他人生活的習慣,遞完便要走,不承想轉身之際看見一個影子。人影閃過之際,人群之中,隱約傳來珠玉碰撞的聲音。
是她!“糟糕。”
方月去明顯也聽見了,他望著那人影閃現的方向,滿臉緊張。
黎晝本欲追去,可那人影不過一霎便消失不見,他於是回頭:“是那天茶館裡的女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