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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曉得自己怎麼會震驚於師尊給自己輸送靈力療傷,這不該是他的情緒,他卻偏偏生出來了,就像剛才推開黎晝的動作……怎麼回事?
林無妄覺得不對勁,但他稍微在往這上邊一想,腦子就疼得要裂開。
“嘶……”仿佛有千萬頭針錐一齊刺進他的心尖,他倒吸了一口氣。
“無妄?”黎晝緊張道。
這一聲像是喚停了些什麼,針錐消失,心頭卻仍顫著。林無妄緩了緩神,吐出口濁氣。
“師尊,我沒事。”林無妄勉強地笑笑,“只是剛才想到一些東西,正準備往下再想深一些,沒想到……”
黎晝打斷他:“那便先不想了。”
又過了會兒,察覺到林無妄的氣息平緩下來,黎晝收回手。也是這時候,他才終於有心思打量一下四周。
先前那句「地底下」是用來唬林無妄的,黎晝大約猜到這是另一個世界。只不過和皈虛劍有關的記載實在太少,他分辨不出這是哪兒。
黎晝想著,嘟囔一聲:“即便不是現世,但這裡怎麼什麼都沒有?”
說來也是稀奇,就在這句過後,天邊雲霧散開,皎皎月出東山,只一個輕眺,黎晝就看見了不遠處的燈火。黎晝心頭一動,非但沒能放鬆,反而更加驚疑。
分明前一刻還迷霧茫茫、四處荒蕪,眼下風一吹卻便換了一幅景象,這有天有月有人家的,若一開始便如此,他怕真會以為這裡和外面無異。
“師尊,要不要往那邊去?”
望一眼燈火,黎晝略顯沉默。半晌,他想了想:“去看看也好。”
未知永遠是危險的,唯有正面相迎才能解決辦法。
就在黎晝與林無妄相互攙扶著朝著那邊走去的時候,真正的「危險」正用林無妄的眼睛看著這一切。
另一個魂魄幾乎要被氣笑了。
他一直當這個「林無妄」是莫名生出的奇怪靈魄,是不受承認的。可如今看來,對方能將自己抑制在身體裡,獨自占領著軀殼,能任意調動這個空間,心念一動就造出日月人家……這只能說明一點,皈虛劍認對方。
這未免也太可笑了,皈虛劍認這個傻子!
但這情緒也不過上來了一瞬,氣完笑完,這個魂魄突然意識到什麼。他一直都在劍體裡,看遍了由上古至今因劍生出的所有事情,要說藉此化為實體,那也應該是他,但現在這個軀殼偏偏不是他的。
如果現在占據這副軀殼的靈魄被皈虛劍承認,那麼他呢?
停在圍著木屋的籬笆前邊,黎晝將之打量了一番,在確定只是個尋常院落之後才輕輕叩門。他原是想問有沒有人,然而只這一叩,門就開了。
黎晝一頓,沒再說話,倒是林無妄緊張起來,擋在黎晝身前:“師尊?”
“無事。”
黎晝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撫,拍完之後,似乎有些不解,他自言自語道:“這裡沒有人,怎麼會有燈呢?”
話音剛落,木屋裡便出來個人。
那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嬸,她提著燈,推門的瞬間帶出「嘎吱」一聲。
“咦,我就說聽見什麼響動,還以為是耗子。”
大嬸眯著眼瞧他們,動作說不出的僵硬,表情也木然,沒多少生氣。按理說這詭異的氣氛足夠叫人警惕了。然而說不出為什麼,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對黎晝說,這裡是安全的,這是個可以叫他放心的地方。
黎晝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很快便將情緒掩飾好了。
“師尊?”林無妄卻注意到他,小聲問道,“是不是這裡有什麼異常?”
黎晝搖搖頭,轉向那位大嬸。
他也不說話,只是細細將人看著。
說來也是奇怪,黎晝不再發聲之後,大嬸也沒了動作,木偶一樣不言不語。他們沉默地對視許久,久到天邊的月亮都西移了幾寸。
這時,木屋有了變化。
好像有一個巨大的蒸鍋在地底,黎晝感覺到一陣熱氣,那熱感並不灼人也沒什麼威脅力。反而像是在給他們提示,叫他們注意些什麼。黎晝於是拽著林無妄後退幾步,剛退到屋外,他們便看見水汽升起,眼前景象也忽然變得模糊起來。
接著,人影、燈火,包括那間屋子,全都朦朦朧朧,被籠在了一片迷霧裡。那霧氣越來越濃,濃得快要凝成實體,濃得叫人連身邊是誰都要看不清。
濃霧裡,黎晝抓住林無妄的手臂。
林無妄低了低眼,眸色血紅,他好像在克制著什麼,身子微微發顫。
“別怕。”感受到林無妄的異常,黎晝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師尊在呢。”
林無妄一頓,抬頭,唇邊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不知想到什麼,他眨眨眼,原先鮮紅的瞳色像是被什麼蓋住了,變成了不正常的黑。
“師尊,你看,霧散了。”
在他說話的同時,霧氣散去,眼前又恢復成空曠一片。
沒有木屋,沒有人家,只天邊依然掛著一輪月亮是不曾變的。
像是直覺,沒有依據,黎晝覺得哪裡變了。他轉身望林無妄,可眼前迷迷濛蒙,他看林無妄總像是隔著層紗,怎麼都看不清。<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