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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晝看在眼裡,若不是眼下情境實在讓人笑不出來,他恐怕早彎了眉眼。
長夜裡,萬籟俱寂,周圍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黎晝長嘆一口氣,摸了摸林無妄的頭:“我沒有怪你。”
感覺到額上覆蓋著手掌溫熱,林無妄抬起眼睛,亮得像一顆跌落人間的星星。
“師尊?”
“這件事怪不得你,你也辛苦了。”
雖然個中仔細他沒有說,但那東西不好對付這件事,黎晝深有同感。
分明先前還在認錯,聽到這句話之後,林無妄又有些委屈起來。
“師尊。”
黎晝收回手:“這麼大的人了,撒什麼嬌?”
“沒有撒嬌。”
林無妄坐在崖邊,看看黎晝又看看月亮,越看越覺得月亮像師尊。他伸手在額上碰了碰,依稀還能觸碰到那個地方沒散完全的溫度,繼而收手,在袖中握拳。
他想到一件事情:“師尊,我殺了多少人?”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林無妄的面色白了幾度,他不願意面對,可有些東西無法逃避。
黎晝微頓。
“十四個。”說完,黎晝又補一句,“傷者未計。”
“十四個……”
暖意在掌中消散,林無妄渾身發冷。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顫幾下:“十四條人命。”
不同於最初的懵懂,現在的林無妄承載了劍體的記憶,他不是沒見過皈虛殺人。相反,他見得太多了,枯骨成山、血流成海,他都見過。
可這回不一樣。
那個邪靈想錯了,他見到廝殺,便以為世間全是髒惡,以為什麼都要用命來填,以為殺星降世便是皈虛。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天地靈器終究是靈器,它不是邪器,殺伐不是它的本意。
而另一個靈魄的誕生,或許就是皈虛劍的自救。
林無妄能感覺到,他的神魂並未發展完全,在這個時候被皈虛劍提前造了出來,或許便是皈虛劍的自救。它不願意自己被那個邪靈操縱,成為一柄完全的殺器。
可他辜負了皈虛,他出來了,卻依然叫那十四人喪命於此。
他……“無妄!”
林無妄不受控制地往下想,幾乎要陷入魔障,還好黎晝及時打斷他。
“師尊?”“你方才……”
黎晝欲言又止:“你方才眸色有異。”
林無妄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是他。”
那個邪靈仍不死心,想擺脫他,也想控制他。
黎晝握住林無妄的手腕:“無妄,不管你在想什麼,不要被他蠱惑。”
林無妄閉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氣。
“好。”2.
先前沒有意識到,是那天晚上黎晝一聲打斷,林無妄才發現。當他懷疑自己的時候,便是那個邪靈出來的好時機。
有了這一分警覺之後,他便時時注意,沒有再給邪靈半點兒的可乘之機。
皈虛幻境裡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可林無妄始終找不到破除幻境的方法。
“還是不行嗎?”林無妄搖搖頭。
他們這幾天做了商議,雖說先前的事情不是不去想就能解決的,但現在最主要的,還是先從這兒離開。好與不好,所有的一切,都只有離開才能夠定下一個結局。
“我無法完全掌控皈虛幻境。”
林無妄按了按額角,看上去很是疲憊。
“我想,只要那個靈魄存在一天,我……”說著,他忽然想到什麼,“師尊,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黎晝聞言望著他:“什麼?”
“我要去找他。”“找他?”
這話聽起來匪夷所思。
“你要去哪兒找他?”
林無妄抬手,在自己的頭上點了兩下:“這裡。”
他的想法太過大膽,黎晝一時語塞。
世間幻境分許多種,而其中人為創造出的最不穩定。類似的情況也有記載,黎晝便曾在一本古書里讀到過。只是,上面說的多是要避免的危險。比如,在幻境中,不可進入創造者的意識,否則稍有不慎,幻境便會坍塌。
“你……”
但皈虛幻境十分特殊,林無妄說得沒錯,眼下要離開這兒,這或許是唯一的辦法。
黎晝問:“你有把握嗎?”
林無妄誠實地搖搖頭。
黎晝:“……”
他嘆氣:“那我們再想想,總還有別的可能。”
林無妄乖巧地點頭:“嗯。”
可惜,又過了些日子,他們依然沒有找到所謂的「另外一種可能」。
黎晝是修行之人,雖能辟穀,但也終究是人。只不過他們大多是靠靈氣養著的,在外邊看上去更接近仙人些,所以大多被尊稱一聲「仙師」。可尊稱是尊稱,人還是人。
困頓於此,他已經許久不曾有過吸納修習,這些時日難熬,他憔悴得厲害。這天,他終於再撐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坐在黎晝身邊,林無妄借著夜裡的微光看他。拜師許久,但像現在這樣仔仔細細看他,林無妄還是第一次。<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