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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月去也覺得奇怪,可他並沒有驚訝太久。人人各不相同,總該允許一部分人不知道那些被大多數人當作尋常的事情。
他略作沉吟,開口與她解釋:“那你可知四方城?”
晨星一怔,不點頭也不搖頭,只等他繼續說。
“真要說來,這事兒還要追溯到數十年前,四方城邪族入侵。當年邪族因何來犯無人知曉,四方城遠離中陸,消息傳出已經過了一段時日,邪族勢猛,再趕過去也是晚了。而離得近的各方小城實力不佳,給出的支援猶如杯水車薪……”
方月去聲音輕緩,晨星低頭不語。
“就在危難之時,城主蒼靈憑空出現,後世傳言,都說那位城主並非凡人,而是隱士大能。大概是隱得太過,所以沒多少記載,唯一的段落便是蒼靈一人可抵萬馬千軍。當年那位城主戰退邪族而後殉城的事跡萬人相傳,城中百姓感念於此,這才改城名「四方」為「蒼靈」。”
他說著,心生感慨:“如此英勇,當為我輩楷模。”
這個故事大多修仙者都聽過,即便是再聽一遍,他們也無不觸動,一時間座下都陷入一陣感動里。唯獨晨星神色異常,她皺著眉頭,沉默半晌,終究是沒忍住。
晨星古怪地望了方月去一眼:“編的吧?”
方月去微愣:“非也。”
非也?
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晨星搖搖頭,面上幾許諷刺:“你們一邊說蒼靈是原四方城的城主,一邊又說那人是什麼隱世大能,那我問你,哪家城主能一邊當職一邊隱世的?就算真有這麼厲害,出世入世兼顧成這樣,那為什麼在城破之前無人聽過,甚至連一段文字記載都沒有?”
座下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偶爾有幾個想回斥她的小弟子,也都在看見自家少門主凝重的神情後又縮回來。
柔弱無骨的身子好像突然生出了一根鋼鐵澆灌出的脊樑,被那根脊樑撐著,晨星再沒有了那根嬌媚的神態,只面上維持著一點漫不經心:“或者我退幾步,就當這是真的。但你們琢磨琢磨,人都死了,改城名有個什麼用,可不就是虛偽的表面功夫。”
裳兒憤憤:“你怎麼能這麼說?”
晨星環顧四周,喲,都是這麼個眼神,看來她這是激起民憤了?可惜啊,民憤,她更憤,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麼不快過了。遊戲人間玩樂太久,要不是今次說起這個,她都當自己已經將過往忘了個乾淨。
可偏就在她正開心的時候,有人趁她不備從身後給了她一悶棍,「蒼靈城」三個字像根刺也像根冒著火星子的引線,她心底一股子莫名的火氣噼里啪啦躥上頭頂。她拍桌起身,那股火氣就這麼撒出來。
“就這樣一個胡編亂造的故事,除了人名和城名之外沒幾個字是真的。什麼「一人守一城」這類的東西寫在話本子裡都嫌老舊,你們還都信了?”她說完猶嫌不夠,又補一句,“這玩意兒聽在我耳朵里,我都說不清楚是噁心更多一點兒還是不屑更多一點兒。”
與其說是反駁,不如說是藉機在宣洩著什麼,方月去從未見過晨星這樣的一面,偏激戾氣,逮著誰對誰發泄。分明是不好惹的模樣,方月去卻從她的暴躁中看見一絲孩子似的無助。
“晨……”
以往都是她纏著他,方月去難得喚她一次,可惜才喚出一個字,她轉身便消失在風裡。紅紗如晨霞飄散,風聲里有珠玉碰撞著遠去,座上卻再無人,只餘一個她撂下、尚帶餘溫的茶盞,證明著這裡方才是坐過人的。
座中人一驚,裳兒也不禁掩口:“師兄,她究竟是什麼人?”
是啊,她究竟是什麼人呢?
在這之前,方月去巴不得她快些離開,不要纏著自己,可當她以這種方式離開,他卻又不自覺地在意起來。
而他最為在意的,是他對她一無所知。
相處數日,竟是一無所知,比陌生人還不如,這太可笑了。
第八章 人心都是偏著長的
1.
蒼靈城遠離陸地中心,往日裡除了那樁傳聞沒人關心,現下皈虛劍再次現世,倒是惹得人人心繫於此,千山萬水也要跨越而來。為權、為勢,也為力量。
這些東西人人想要,再遠也有人玩命地往這邊跑,一刻鐘都不願意耽擱,可外人腳程再快也比不過本城中人。蒼靈城不小,卻是座「半荒」城,說皈虛劍就在城中。但無根無據,從城裡尋它還是要費些勁兒的。
城裡能住人的只一半地,剩下的地界便都是些無人可入的地方。譬如荒地密林,譬如野山沼澤,野獸凶邪皆於此生存。因為平素無人,這些地方便養蠱似的一批淘汰一批,現留下的妖邪猛獸,兇殘程度幾近於魔。
這會兒卻有人前赴後繼,不怕死般到處莽撞翻找。
為了趕在外人之前尋到皈虛劍,蒼靈城中分出許多小隊,將原先人跡罕至的險地逐一搜查。然而他們半點兒影子也沒找見,反而搭進去不少人命。
終於,這一日,有人在梵谷森林中看見了它。
傳說梵谷森林連接著異界大荒,陰邪詭異,是極險之處。若不是被好處熏紅了眼睛,便是有九個膽子也沒人敢踏入這邊地界。
“老……老……老大。”刺頭莽漢吞了口口水,“你……你看那兒……那兒是不是有把劍?是不是,該不會就是……”<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