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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賓客們激動地叫嚷起來:「來了來了!」
騷動中,說書老者緩緩掀開簾幕,艱難地走到了高台上。
說書老者站上高台,布滿斑褐的蒼老面孔上掛著微笑,粗糲的手指摸向驚堂醒木。
但他並沒有立刻拿起醒目拍下,而是向高台之下看去。他的目光掃過台下一張張期待的面孔,最後停留在了羅英卓的臉上。
羅英卓跟說書老者視線對上了。
羅英卓幾乎是立刻就想要移開自己的目光,可老者卻已經先他一步挪下眼角,重重拿起了那塊醒木,啪的一下,敲開了今晚的說書序幕。
說書老者擁有著極其高超的說書技巧,他的聲音像有一種魔力,能夠把人帶入他所說的故事之中,沉浸在他所營造出的情緒里,使得人們跟著他抑揚頓挫的聲調,一起進入了跌宕起伏的劇情世界裡。
哪怕羅英卓已經聽過一遍,還是被吸引住了。
故事就快進入最後的高.潮,人們的心都緊緊地提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老者的聲音卻忽然停止了。
很快人們發現,停止的不僅僅是老者的聲音,還有老者的動作,老者保持著高舉手臂的動作,完全地僵立在高台上。
茶樓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唯有茶香,還在眾人的鼻尖飄來飄去。
「怎麼回事?」
「老師傅怎滴突然間不動了?」
「該不會出事了吧?」
被吊在故事高.潮不上不下地眾人逐漸議論起來,或惱火,或奇怪,或急迫,小聲地炸開了鍋。
「動了動了!」有人激動地叫了一聲:「好了好了!」
說書老者恢復了動靜,他高舉過頭頂的僵直手臂確實動了一下。
台下的眾人都舒了一口氣。
可羅英卓依然覺得不對。羅英卓眉頭緊鎖,臉色很是難看,緊緊注視著說書老者。
這老頭...不行就算了啊,非得逞這個能嗎!
就在羅英卓抱怨之時,說書老者猛地放下了手,身體整個向前一傾!
他雙目圓睜,雙手抓上高台,手背青筋蹦起,死死抱住了高台,就像一個緊緊抱住浮木的落水之人。
與此同時,他渾濁的眼睛穿過眾人,直直射向羅英卓。
說書老者似乎有很多的話想要對羅英卓說,可他雙唇緊閉,一言不發,臉色鐵灰,只是死死盯著羅英卓。
羅英卓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神都是一顫。
緊接著,羅英卓看到說書老者的身體蹣跚地向後退去。儘管他的手指牢牢扣在高台的邊緣,卻無法抵擋住自己身體後傾的重力,他無比地不甘心,卻又不得不,一根一根地鬆開了手指,重重地倒下了高台。宛如大廈傾塌。
羅英卓眸光漂浮。
直到說書老者倒下之前,眼神都釘在他身上。
羅英卓此刻竟然還能在想:他看我幹什麼?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想讓我替他把沒有講完的故事講完吧......他想要我幫他完成夢想嗎?
人們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直到兩個小二將老者抬到了黑色簾幕之後,騷動才響了起來。
就在這時,坐在一旁的楚年推了羅英卓一把,冷靜地對他說:「你上去,去把這個故事講完。」
「?!」羅英卓瞳孔微縮,猛地看向楚年。
楚年冷靜異常,鎮定地對羅英卓說:「總不能讓老人家有始無終地走了吧?」
羅英卓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的手指捏住了茶盞:「我...我......」
「哎。」眼看著眾人動盪不安,場面即將混亂,楚年嘆了一口氣,豁然站起身,在騷亂中走向了高台。
羅英卓愣愣地看著楚年。
台下不知所措地其他賓客也停下了動靜,紛紛看向楚年。
「到底出什麼事了?」
「老師傅怎麼了?」
「這個哥兒是誰啊?」
「上來一個小哥兒幹什麼?」
在眾人的疑惑中,楚年已經走到了原本說書老者站著的高台上,拿起那塊驚堂木,有模有樣地高高抬起重重敲下。
驚堂木厚重的聲響讓茶樓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楚年清了清嗓子,眼眸往下面橫掃一圈,揚聲說:「大家不要驚慌,這是一個臨時變動,雖然跟老師傅的所想有點出入,但並不影響節目的演繹,接下來由我代替老師傅,為大家講完田螺記。」
眾人:「......?」
眾人顯然不明就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而楚年已經開始了他的表演。
楚年聽過說書老者講過田螺記的最後一節,以他的專業素養,即便沒有說書老者那樣高超的技巧,模仿個六成還是差不多的。
可楚年沒有模仿,他看了一眼底下瞠目結舌的羅英卓,用自己的方式,把說書老者剩下沒有講完的田螺記講到了終了。
田螺記終了,驚堂木再次拍下,茶樓里一片譁然。
眾人內心陷入了極大的矛盾。
他們一面還在糾結剛才老師傅的倒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又一面被台上這個如魚得水的哥兒吊起了極高的情緒。
他們不知道這個哥兒是誰,卻覺得他仿佛天然就屬於這個高台,他立於高台之上,便像高台上的新王一樣,用他們從未聽過的奇特方式表述了一個全然不同的田螺記。
所謂視聽盛宴,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