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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丁家為了臉面掩瞞了這件事,但還是有一小部分人知道的。
比如造出丁浩遠的父親,比如將丁浩遠接進丁家,並負責處理後面麻煩後事的下人們。
不過那些人早都不在了。
數年前的一場大火,將丁家的一切都燒了個乾淨,什麼人啊事啊,全都成了飛灰。
除了丁浩遠。
丁浩遠總被丁家的嫡子欺壓,那日也不例外。
那日丁浩遠被嫡子悶在一口枯井裡,躲過了死神的浩劫。
多虧那口井,一夜之間,丁家只剩下丁浩遠了。
雖然一切都被燒了個乾淨,千金散盡,可丁浩遠卻在某種意義上擁有了一切。
再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世了,此後他便是丁家的公子,流著乾淨的丁家的血的唯一公子。
那時夏蟬就覺得火真是個好東西啊,火可以帶走一切,可以帶走所有對丁浩遠不好的人,可以帶走丁浩遠送給過他的情詩,也可以帶走想屬於丁浩遠的他自己。
所以夏蟬也想用火來結束自己。
夏蟬深知自己沒法再陪伴丁浩遠了。
大婚將近,而丁浩遠的眉宇間卻越來越憂愁。
夏蟬知道,丁浩遠是在擔心自己。
擔心自己的存在被人發現了。
什麼時候,自己的存在竟然會威脅到丁浩遠了呢?帶給丁浩遠不幸和麻煩的自己為何還要存在?
乾脆和那些詩一樣也消失了吧......
可是真等倒滿了燈油,夏蟬又捨不得了。
他不是怕死,他是怕丁浩遠沒法再見他最後一面。
臨到末了,夏蟬不捨得點燃那把火了。
所以夏蟬改變了方式,由大火,改成了燒炭。
這樣至少在某一天後,丁浩遠再次過來,還能再見到他最後一面。
他的鬼魂也會留在這裡,就像過去那些年裡的每一天一樣,坐在空蕩寒冷的屋子裡,等待著丁浩遠某日的突然來到。
... ...
夏蟬並沒有陷在神思里太久,很快就有一個人出現了,來到了他的房裡。
有那麼一個瞬間,夏蟬以為會是丁浩遠。但當人推門進來時,他才發現只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哥兒。
跟在哥兒後面的醫館學徒說:「就是這個人救了你的命。」
夏蟬看向哥兒的眸中立刻浮出一股厭色:就是這個人多管閒事。
楚年從容地走近病臥,看到病臥里門窗緊閉,他前往窗邊,推開了窗,對著軟綿綿靠坐在床上的哥兒說:「可能會有些冷,但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我們把窗戶開一會兒透透氣吧。」
吸了那麼炭,身體一定很難受吧,還是多吹吹新鮮空氣比較好。
醫館裡沒有在病臥里點上暖炭,楚年推開窗後,被風吹得脖頸一縮,隨即攏緊了衣襖的領口。
然後走到床沿坐下,對夏蟬笑了笑,說:「我叫楚年,你叫什麼名字?」
夏蟬懨懨地瞧了楚年一眼:「夏蟬。」
「夏蟬,你感覺好點了嗎?」楚年關心問道。
「...沒什麼感覺。」
「沒事,緩兩天後就能恢復力氣了。」楚年沒有問夏蟬為何要自殺,也沒有提起火的事,他儘量不去說這些事情。
可是夏蟬卻主動提了:「你為什麼要救我?」
楚年一愣。
夏蟬靠著陳舊的床板,把頭垂向一邊:「讓我死了就好了。」
楚年擰眉:「...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夏蟬神情很冷漠:「我很清楚我說的是什麼話,我是差點死過一回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楚年倏然被夏蟬的話氣樂了。
巧了麼不是,誰還不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楚年:「都在鬼門關前走過一回了,你還是一心想死?怎麼著,有什麼天大的坎跨不過去了?說出來我聽聽?」
夏蟬:「你不會懂的。」
楚年:「什麼懂不懂的,我只知道人只有活著才有意義,死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死了就感受不到風,感受不到陽光,感受不到溫度,連好吃的好喝的都吃不到了。」
夏蟬瞥眼看向楚年:「能說出這樣的話,你活的一定很幸福吧。」
楚年不喜歡夏蟬這樣蔫了吧唧的毫無生機的樣子,坐直了身體,在夏蟬驚異的目光中,將他的臉往自己的方向一扳,跟他臉對著臉,說:「是的,我活的很幸福。」
夏蟬沒有生色的眼睛裡驟然浮起了一小撮怒意。
楚年見狀在心裡鬆了口氣。
很好,還能生氣,看來不算完全沒救。
只要還有情緒在,還能對外界的事物產生波動,這個人就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楚年說:「人生統共就幾十年,活一天少一天,就這還不排除哪天突然飛來橫禍意外掛掉,我為什麼不倖幸福福的活好每一天?」
夏蟬看著楚年悠哉悠哉的神態,軟綿的身體氣得細細打起了抖:「那你活好你的就是了!管我的死活作何!」
「因為你家房子著火了啊!拜託,我們是鄰居哎!我們坐視不管的話,連我們家也會被燒著的好麼!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啊,大過年的,半夜在暖和的被子裡舒舒服服的睡大覺,結果一覺起來發現家被燒沒了大半,這誰受得了啊!」楚年說的義憤填膺。
夏蟬一愣。
他萬萬沒有想到楚年突然責怪起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