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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輕地親在少年的額頭上,聲音放得溫柔,像是怕嚇著他。
「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說的那樣急,好似此刻不開口,不這樣做,便要生出什麼挽回不得的遺憾。
於是在那場夢裡,他將少年帶回了謝府,三書六禮,納吉徵采,紅妝流水價地鋪了十里。
他的新嫁郎坐在喜床上抬眼看他,眉梢眼角映出燈燭的紅。
再睜開眼時,撞入眼底的是床帳頂上懸掛的香囊,鴛鴦式樣,秋香色的穗子在微微地晃。
他偏過頭去,恰恰撞進一雙含著笑意的眼中。
「阿辭真是好睡。」
「累得我等了這樣久。」
於是他伸出手去,像在夢裡做的那樣,將人攬在了懷中,唇貼上那層柔軟的鬢髮。
「我做了一場夢,」他輕聲道,「夢太好,所以醒得遲了些。」
「還好,總算趕得及醒來,還能見到你。」
「是這樣嗎?」懷中人抬起頭來,眼睛微微彎起,同夢中一樣。
「那阿辭定要同我講一講,到底是怎樣的一場好夢?」
第94章 番外1 消暑
程既怕熱,夏日裡往往格外難熬些。
早些時候謝聲惟身子不好,屋裡夏天也是不用冰的,只用竹簟蒲扇納涼。
謝聲惟每每看他抱著個竹夫人,在榻上翻來覆去,整夜也睡不好,心裡不忍,便開口道自己去書房睡,留他一個人在臥房裡也自在些,備上冰塊輪扇,也能睡個安穩覺。
程既不肯,明明額上起了薄汗,卻還是抱著他的手臂不肯撒手,熱意蒸得臉頰微微泛粉,整個人都掛到謝聲惟身上,「不許。」
「你去睡書房,你知道府里人會怎麼看我嗎?」
他眨巴著眼睛,作出副委屈神態來,「他們會說我們才新婚不久,你就厭棄我了,不肯和我同房。」
「下一步便是將我趕去別院裡,自己坐擁十個八個小妾,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到時候我在這府里,就成了人人都能來踩一腳的可憐人的,受著欺負,了此殘生。」
他裝得真,眼周硬生生逼紅了一圈。夏日的寢衣薄且透,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細白的小臂。謝聲惟拿他沒辦法,只好側躺著,替人打了半夜的扇子。
如今謝聲惟好不容易康健起來,程既歡喜得什麼似的,早早便吩咐了星兒去準備今年夏日裡要用的冰。
到了月末,鋪子裡事務繁雜,謝聲惟中午往往也來不及趕回,程既便使人搬了竹榻到院中葡萄架下,鑿好的冰塊擱在缸里,絲絲涼意往身上撲。
他靠在竹榻上看話本子,一旁放了在井水裡湃過的瓜果葡萄,並一壺酸梅湯。酸梅湯里加了冰珠,呷一口,酸甜冷裹挾著一直衝到天靈蓋,連手指尖都是舒泰的。
這樣偷閒的日子程既過得不亦樂乎,甚至叫星兒託了外門小廝,將如今城裡時興的話本子淘了一箱子回來,一日日便靠這些才子佳人的軼事打發辰光。
謝聲惟偶爾回來一趟,瞧見他的愜意樣子,笑他一味躲懶,將他手裡酸梅湯搶來,幾口喝盡,非要拉著人去鋪子裡一同核對帳冊去。
程既懶洋洋地剝了個葡萄,塞進他口中,沒骨頭似的靠在竹榻上,拽不動。
謝聲惟無法,自己又忙得抽不開身,只好囑咐了他不要一味貪涼,冰的東西少吃,睡著了定要拿件衣裳蓋著,絮絮叨叨許久,好好的謝家小少爺成了碎嘴老媽子。
程既聽得不耐,抬手將人拽過來親了幾下,假惺惺囑咐幾句早點回來,視線便又黏在了話本子上。
他自己便是大夫,對這些起居禁忌只怕更熟些,仗著年紀輕,身體底子好,一併不放在心上。
後半晌星兒又教小廚房制了冰碗,程既痛痛快快吃了幾份,在葡萄架下的蔭涼里睡了好一會兒,直到傍晚時起了風,才揉著眼醒了,匆匆躲進屋裡去。
夏日的雨來得急,豆大的雨點子在地面砸得蓬蓬響,濺起一層浮灰來。片刻院子裡就淌成了河,玉蘭新開了不久,花瓣被砸下來,在水裡打著旋兒。
程既抱了盞酸梅湯在啜,看著心裡頭可惜,玉蘭經了雨,只怕色香都要減去許多,暗暗想著等雨停了這陣,便爬去樹上多摘些,明日叫小廚房炸了玉蘭片來當零嘴。
玉蘭片最終也沒吃上。
小程大夫吹了風,肚子裡又裝了一堆冷食,當夜便發了熱,在謝聲惟身旁燒成塊火炭。
謝聲惟半夜裡驚醒,披衣起床,燈次第地點起來,一邊囑咐人去請大夫,一邊用帕子浸了冷水,替他敷額頭。
一時間木樨院裡燈火通明,兵荒馬亂。連謝夫人那邊都驚動了,遣了阿月來問,還當是謝聲惟有什麼不好,聽聞是程既貪涼才鬧得這樁,好懸沒忍住了笑,開口道,「夫人素來看的大夫里有治風寒發熱治得好的,可要去請來?」
「如此也好,多謝姑姑提醒了。」謝聲惟扶著額,吩咐人去追上先前請大夫的小廝,另換了去請這一位。
「不必,你好好兒地照顧著吧,我先去和夫人復命。」阿月掩著嘴出去了,只怕到了謝夫人處還要當個笑話兒講講。
程既燒得昏沉,也曉得要臉,將頭埋在被子裡死活不肯見人,也不肯叫請大夫,「我自己就是大夫,再請了別的大夫來替我看病,傳出去我不要名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