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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裡的兩人靠在一處,誰都不說話。像是有誰打翻了糖罐子,兩人掉進了飴糖堆一般,呼吸間都是甜絲絲的。
程既枕在謝聲惟胸膛上,耳邊貼著,聽到裡面一顆心跳得迅疾,帶著純然熱切的歡喜。
「怎麼不說話?」程既曲起手指,在謝聲惟胸膛上輕輕叩了叩。
他今日懶,也未束髻,只松松別了根藤簪。方才在車裡胡鬧一陣,長發被蹭得微亂,謝聲惟捉住一縷,捻在指尖,繞來繞去地把玩,低聲道,「我總疑心這是夢,不敢多開口,怕驚醒了。」
程既聽了這話,往他身上又蹭了蹭,仰起頭,笑得像只詭計多端的狐狸,「我在夢裡也會這樣輕薄你嗎?」
謝聲惟臉頰微紅著,不置可否,權作默認了。
「阿辭原來背著我做過這樣不正經的夢,」程既嘖了一聲,「這許多年的聖賢書也不知讀到誰肚子裡去了呢?」
「是我不好,」謝聲惟低下頭,下巴在他柔軟的發間蹭了蹭,「以後不會了。」
「阿辭竟有這樣的本事,還能叫自己不做夢呢?」程既眨了眨眼,伸手指在他鼻尖點了一點,「呆子。」
「旭日東升之時,引動男子精元。做這樣的夢是好事,說明我們阿辭身體在好轉呢,」程既笑眯眯道,「假以時日,定然有龍*虎猛的時候。」
謝聲惟饒是清楚程既的性子,也不免時時被他口中的驚人之語堵得說不出話來。
「我猜,阿辭這會兒定在腹誹我口無遮攔。」
「……不曾。」
「歡愛交合之理,本就是人之常情,阿辭莫因為害臊就多加避諱,那對你我可都不好。」程既指尖一點點上移,輕輕地蹭過謝聲惟的喉結,聲音低低的,像在牽著人的心神,「先前沒讓阿辭快活,是為著阿辭的身體著想。」
「精血珍貴,多蓄才能養身。」
「阿辭別惱我,你快快地好起來,就早日叫你快活,這樣可好?」
謝聲惟著實聽不下去了,猛地抬手掩住了他那張葷素不忌的嘴,湊近他耳邊咬著牙道,「不必再說,我曉得了。」
馬車適時停下,車夫聲音在外響起,「少爺,少夫人,葫蘆巷到了。」程既這才脫身。
兩人此行本就是閒逛,也不要人跟著,吩咐車夫在巷子外候著,便慢悠悠地進了巷子去。
程既先前賃屋子的屋主也在這條巷子裡住,兩人便先去敲了門,打算著若是屋子還空著,也能去轉悠一遭。
屋主人范大娘正在院子裡坐著納鞋底子,瞧見程既進來,眯著眼覷了半天才認出,忙笑著迎了上來。
聽程既說了來意,極痛快地便從腰間取了鑰匙遞過去,「還空著呢。那時你走的急,這多的租錢大娘也沒來得及給你,索性就先不找下家了,還想著指不定哪天你再回來住呢。」
范大娘瞅著程既衣著如今不同以往,身旁站著的青年更是一身錦繡,倆人往那裡一站,俊俏得活像是畫兒里跑出來的,不由得開口道,「小程大夫如今這是發達了,交上這闊氣朋友,也穿金戴銀呢。」
餘光瞧見程既腰裡佩著的玉墜子,語氣里更是難掩艷羨,「這玉怕不要好幾兩銀子哩!發達了,可不要忘記咱們這些老鄰居,大伙兒當年可都幫襯過你。」
程既提了提嘴角,淡淡應了句道,「那是自然。」也不多話,拿了鑰匙,便攜著謝聲惟離開了。
范大娘猶不死心,追到門檻處,扯著嗓子殷勤道,「要不大娘領你去啊?」
程既煩她,只作聽不見,早拉著謝聲惟幾步路走遠了。
待到人影也看不見了,程既的腳步才漸漸慢下來,謝聲惟在旁邊忽然開口道,「她從前待你不好?」
雖是疑問,語調卻是平的,仿佛認定了答案一樣。
程既嘴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一下,「說不定是我見利忘義,自己發達了便瞧不起貧賤故交呢。」
謝聲惟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指尖,包裹在掌心裡。
「你不會。」他說。
程既偏過眼去看他,似乎在打量這話是討自己歡喜還是存了真心。
謝聲惟於是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下頜,「我認識的程既,必然不會如此。」
程既停了停,睜著一雙眼看著他,驀地牽著他快走幾步,到了自己先前所居舊處,匆匆地拿鑰匙開了門,將人拉進去,反手合上門扇,湊過去在謝聲惟頰上親了一口。
「這是謝禮,」他微微彎著一雙好看的眼,「謝阿辭這樣信我。」
「我都未曾料到,我在阿辭心中這樣好。」
謝聲惟伸手過去,替他理了理肩側垂落的長髮,「那願意同我講一講,先前受了什麼委屈嗎?」
「我若是講了,阿辭替我出氣嗎?」
「嗯,」謝聲惟溫聲道,「替你出氣。」
程既得了這話,臉上漸漸綻開了笑,伸手過去,同這人牽得緊緊,十指扣著,「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我剛來時,她欺我人生地不熟,賃錢多收了我幾分。」
「後來有段時間,生意好做了些,手頭好不容易有些余錢,她又借勢說是菜價貴了,賃錢也要漲。」
「那時候日子真是過得艱難,每天醒來便是餓肚子,只好喝水充飢。」
「從那時起我便想,待有一日真的僥倖榮華,定要來她這兒晃蕩一圈,好好氣一氣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