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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望祖母此後身體康泰,福壽綿延,便當做從未有過聲惟這般不爭氣的孫兒吧。」
第47章 內子之稱
「好,好啊。」老夫人聲音嘶啞,拄著拐杖,重重地搗在地面上,咚咚的悶響聽得人心頭髮慌。
這兩下動作仿佛耗盡了她全部的氣力,她頹然地往椅背上靠去,念珠從指間垂落下來,「這就是我謝家養出來的好孫兒。」
「為了區區一個外人,連自己的老子娘都拋到腦後去了。」
謝聲惟緊緊抿著唇,心裡頭升起一股荒謬的無力感。
他不知道該怎樣再同老夫人爭辯,該說的話都已說盡。堂上的這群人,似乎總是有樁樁件件的因由來說服他。
大義、體面、孝心、親順,一樣論不過便拎出下一樣,總要壓到他俯首帖耳才肯罷休。退了一步,便要往後退千萬步,榨到避無可避為止。
這些人是他的親人。
血脈融匯,骨肉相連。
所以就有了叫他不得不屈服的藉口。
他的手在身側攥得極緊,指甲幾乎要切進掌心裡去。
驀地,手背上覆了一片溫熱,有人貼近了他身旁,衣衫簌簌,抬手握住了他的。
「祖母這話說得蹊蹺,」身旁人語氣里透著股漫不經心的笑,「孫媳當年可是過媒下定,三書六禮,正經地拜過了堂才進了謝家的門。您也是親口喝過了媳婦茶,認了孫媳正頭夫人的名兒。便是相公今日在這裡,都要喚孫媳一聲內子的,怎的就成了外人?」
「真要這般論來,如今這堂上,也只祖母,相公同孫媳算是正經的謝家人,至於旁的,」程既淡淡地瞟了秋姨娘一眼,「自己上不上得了台面,還要看主家抬舉,哪兒又來的體面拿身份壓人呢?」
「你……」老夫人沒料到自己氣急了隨口說出口的倒被他捏住了話柄,一時也想不出話去駁他,又看一旁站著的謝聲惟頭垂著,不發一言,手倒是同人牢牢牽著,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模樣,更是頭疼起來。她重重地咳了一聲,索性閉上眼去,不願再看這兩人。
一旁的秋姨娘卻是心下惶急,神色間也不復先前的自如。
原本瞧著事情已經成了七八分,誰能料想到這病秧子回來的這樣快,還有了這般天大的膽子直接衝進前廳來將人護著,又不禁在心底暗暗怪老夫人做事不精細,怎地就叫人漏了消息出去。
開弓哪有回頭箭,何況如今,自己儼然已經成了整件事的主謀,若是此時退了,不了了之,來日裡謝夫人回了府,他們母子再通了氣,只怕自己就成了那頭一個被架在火上烤的了。
老夫人這頭怕是指望不上了。這老虔婆心裡頭顧忌著自己的寶貝孫子,投鼠忌器,謝聲惟這樣的攔法,只怕她一時不敢朝程既下狠手,來日不順著那對母子的意思跟著在自己身上捅一刀就算不錯了。
至於謝鐸,她在心底冷笑一聲,早在多年以前她就看清了這個男人骨子裡的怯懦和軟弱,把指望打到這人頭上只怕還不如自己籌謀來得安穩些。
打定了主意,她豎起兩道柳眉,陰陽怪氣地開口道,「二少爺當真是會心疼人的。成了親這才多久,就將人放在心尖兒上護著。只是二少爺可別忘了,你這心肝寶貝可背著官司呢。便是有你在這兒背書,來日狀子遞到衙門口去,堂上老爺一審,誰是誰非可真說不準。」
「便是今日你在這宅子裡能護得住他,將來上了公堂,你還能繼續護著他不成?」
李旭原本自謝聲惟進來後便心虛著,看著堂上老夫人神色幾度變幻,心裡頭更是惴惴不安起來。
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當時不該頭腦一熱,為了報復程既行了此舉,結果惹來了這樣大的麻煩。若是今日當真成不了事,他們謝家關起門來有商有量,自己無權無勢,身無長物,還不是任人宰割的份。
種種念頭在心裡頭輪過遍,冷汗一顆顆地從額上往外冒,這時聽見了秋姨娘的話,簡直如救命稻草一般,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扯著嗓子喊道,「我今天是一定要個說法的。」
「程既搶了我爹留的藥方子,還害了我爹性命,你們若是包庇不肯將他交出來,我便去衙門前敲登聞鼓,定要官老爺判你們一個窩藏之罪。」
不待程既駁回去,堂上老夫人厲聲道,「好了,都住口!」
她似乎是疲倦極了,再也不願牽扯此事,揉著額頭站起身來,一旁的周嬤嬤忙湊上來扶著,她便往後堂走去,步子邁著,頭也不回道,「罷了,你們心裡頭都有主意的很,我老婆子也管不了。」
「惟哥兒,你既一心想護著你媳婦,那就自己想主意,處理這爛攤子吧。」
「解決不了,人家拉著你媳婦兒上公堂,一遍遍刑過下來,那也只怪你自己沒本事,怨不得旁人。今日我丟開手去,倒看看你們能折騰個什麼樣子出來。」
謝聲惟脊背挺得筆直,修竹一般,朗聲道,「祖母放心,只要三日,孫兒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好教罪者伏誅,不使無辜者蒙冤。」
眼見著老夫人回了後頭,堂下候著的下人早在主子們剛起衝突時就極有眼色地散了差不多,只在門口立了幾個,堂中只剩了謝聲惟、程既,李旭並著秋姨娘幾人。
程既轉過身去,目光凜冽地在李旭身上過了一遭。李旭背上寒毛直豎,仍強撐著嘴硬道,「你莫不是打算殺我滅口?我警告你,你謝家便是再有權有勢,也大不過官府去。若你果真殺了我,來日官府問罪下來,你也一樣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