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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這才退下,轉身回房中時,心裡頭不自禁地暗想,明日還是同星兒姐姐說一聲,將薑湯備下了妥當。便是少爺不喝,少夫人也該喝些。
瞧著少夫人方才只是咳嗽兩聲,臉上便浮了紅上來,同自己說了幾句話也沒見消下去,指不定也是受了寒呢。
這廂好容易將小丫鬟打發走,程既輕手輕腳地撩了門帘子,進去屋內。
內室里,謝聲惟果然還未睡下,這時正背對著程既坐在桌前,手裡拈了枚棋子,凝神瞧著桌上的棋盤。
程既想著方才小丫鬟口中的話,情知這人是在此處打發時間,等著自己回來,心裡頭像是攪碎了一樹深紫的桑葚,濃重的甜醴里透著除不去的酸,直將一顆心都泡得軟了。
他屏住呼吸,將腳步落得極輕,一步步地走到那人的身後去。
桌前坐著的人半點都沒發覺。
謝聲惟一隻手支在下巴處,眼神虛虛地落在棋盤上的一點,拈著棋子的另一隻手在一旁停了許久,也沒落下去。
程既不免生出了幾分好奇,一時也並急著未喚他,而是稍稍探長了脖子,往棋盤上瞧去。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樣的棋局,將自家的阿辭為難成了這樣。
程既於圍棋一道屬實不大精通,一眼看去,只覺得棋局散亂的很,也沒什麼章法,實在瞧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暗自搖了搖頭,正要出聲時,終於見著謝聲惟拈著棋子的那隻手動了。
那枚棋子很緩慢,很堅定地,落進了棋盤上某個方格的正中間,發出清脆的「咔嗒」一聲。
程既:「……」
雖然沒怎麼下過圍棋,但是棋子要落在點上他還是清楚的。
謝小少爺哪兒是在下棋,分明魂兒都不知道落到誰身上去了。
引得謝小少爺丟了魂的罪魁禍首此時正壞心眼兒地站在人身後,覷著人不防,開口道,「阿辭這一著下得好生精妙。」
謝聲惟剛捏起的棋子陡然從手指間落下去。
他匆忙地回過頭,待藉著燭火看清了來人,笑意才從眼底一點一點地漾開,浮到眉梢眼角去。
「你回來了。」他聲音很輕地開口,帶著很沉的歡喜在裡頭。
程既站在燈下,笑盈盈地看他,「阿辭不問問我,此行可有收穫?事情可都了結了?」
謝聲惟起身,牽過他的指尖握在掌心裡,才安定了似的,朝他笑道,「你既好好兒地站在我面前了,想來事情定然是極圓滿,自然是不必再開口問的。」
「小程大夫什麼樣的本事,我還不知曉嗎?」
「是是是,阿辭便是我肚子裡的小鬼兒,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程既拉著人坐下,眼瞳轉過兩圈,裡頭帶了幾分狡獪,「倒是我對阿辭知之甚少了。」
「嗯?」謝聲惟疑惑出聲。
「最起碼,」程既伸出手指在桌面的棋盤上點了點,聲音裡帶了調笑的意味,「阿辭能下出這一手好棋的本事,我先前就是不曉得的。」
「若是早早兒地知道了,只怕對阿辭還要多佩服上兩分呢。」
順著這人的手指,謝聲惟才瞧見自己方才落子之處,一時有些窘了,伸手過去便要將那枚棋子拿下來。
「哎,可不興如此,」程既笑著抬手去擋他,「圍棋里向來都是落子無悔,阿辭怎地還要壞了規矩?」
「我不過是隨手來玩兒的,」謝聲惟趁著程既講話,鑽了空子,探只手過去便將棋盤撥亂了,抵賴道,「與旁人對弈才要守規矩,我這般自然是不算的。」
程既伸了根手指,在頰上輕輕地颳了刮,故意臊他,被他捉住了,放在唇邊恨恨地咬了一口,到底也沒捨得用力,只用齒尖抵著,很輕地磨了磨。
「半個晚上沒回來,就這般壞心眼兒。」謝聲惟捏著他的手指,蹭過剛剛留下的一點齒痕。
「那阿辭要不要罰我?」程既很慢地湊過去,將聲音壓得低低,像是帶了小勾子,往人心尖兒上落。
「怎麼罰?」謝聲惟放輕了呼吸,視線被那人填滿,鋪天蓋地。
不管看過了多少回,這人都是獨一無二地好看。
眼前的人眼睛彎著,唇角微微翹起,而後,伸出一點舌尖來,在唇畔略舔了舔,迅速縮了回去,只留一點水光里透出的艷紅。
「咬手指算什麼呢?」謝聲惟聽到眼前人開口,很輕的,帶一點誘哄的口吻,「阿辭該咬這裡才好。」
第64章 鴛鴦戲水
唇上的觸感是柔軟的,帶一點甜,像是春日裡尋到的一捧紫雲英。
謝聲惟幼時在院子裡見過幾叢,花蕊深處有蜜可啜,摘上一把便能快活地消磨掉半個下午。
那樣的甜在記憶里存了數年,卻沒想到在此時能嚴絲合縫地同懷中人對上。
他含著,很輕地細細密密地吮,像是從前啜蜜那般,要將花萼深處的每一絲甜都攫取乾淨,不留半分。
過了不知多久,有風吹過窗扇,發出很輕的「吱呀」聲響,兩人才回過神來,黏在一起的唇齒像是做了壞事一般,匆匆忙忙地分開。
可人到底還是依偎在一塊兒,肩頭抵著,手牽在一處,散下來的長髮垂著,一時也分不清誰是誰的。
程既陡然想起了燈籠上那對兒交頸的鴛鴦。
遮遮掩掩的,到底還是在這兒露了個乾淨。
他莫名地生了一點懊惱出來,不自覺地咬住下唇,下一刻就沒忍住地「嘶」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