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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聲惟瞧著他這般模樣,只覺得牙痒痒的,牽著他的手忍不住微微使力,聲音變得低沉許多,頗帶了幾分咬牙切齒道,「就只想著謝那花樹?怎麼,難不成是花樹開了口,教你折下一枝來送到母親這兒的?」
程既這廂眼瞧著把人逗得急了,心底止不住地快活,又忙笑著哄道,「是是,還要多謝謝我們出主意的謝小少爺。」
「要謝什麼?叫我也聽聽。」
前頭冷不防傳來一句人聲,語氣森涼,直將正說話的二人唬了一跳。
程既禁不住往後退了退,將謝聲惟的手臂往懷中摟緊了,再定睛看時,才看清是謝夫人正在連廊欄杆處坐著。
一路燈火晃眼,那處又剛剛好隱在陰影里,他二人說話說得入神,一時間竟也未發覺。
程既忙將手鬆開,正經站好,口中喚了聲「娘」,便要同謝聲惟一道行禮,被謝夫人擺了擺手制止住了。
謝夫人手中正端了盞白瓷湯盅,拿小銀勺攪著,一雙眼將兩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才又開口道,「看著走路倒是活蹦亂跳,今日沒傷著?」
謝聲惟不動聲色地輕輕用手肘碰了程既一下,程既會意,垂下眼,輕聲道,「不曾。」
「祖母……只是叱責,倒也沒讓人動手。」
「是程既無用了,惹得祖母生氣,若是祖母為著此事再與娘起了嫌隙,那更要是程既的不是了。」
他口中說得識禮極了,半遮半掩,頭卻愈發低垂下去,依著謝聲惟先前教的,全心全意在人面前扮起可憐來。
謝夫人坐在暗處,眼前燈火通明,將他二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下便明白過來,這是自己兒子出了主意,特意叫人往自己這裡搬救兵來了。
今日鋪子裡的事情來的緊急,她當時便覺得蹊蹺,只是無暇細思,便只得趕了回去。
直到了後半晌,院子中留守的小丫鬟匆匆趕到了鋪子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同她稟報,少夫人被老夫人押去了前廳問話,秋姨娘也在堂中,鬧出了挺大的動靜,聽著倒像是起了衝突,滿府里都傳開了。又說府中前後門都派了人人守著,看得極緊,自己是好不容鑽了空子才跑出來報信兒的。
謝夫人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是有人刻意支走了自己,好拿程既來磨刀了。
小丫鬟這邊被困住,耽擱了時間,待謝夫人一路氣勢洶洶地趕回府時,前廳早已人去樓空了,打聽之下才曉得,是自己那位寶貝兒子趕了回來,先將人護住了,一場鬧劇才算告一段落。
可事情在謝夫人這兒還遠沒完呢。這段日子謝聲惟的病一日日地有了起色,同程既相處得也和睦恩愛,府中那些她素來看不慣的撕破臉後也消停了不少,她好容易過了段舒心日子,就有被不長眼的算計到頭上來,險些連新領進門的兒媳婦都搭進去,真真是窩了一肚子火。
前廳里散了場,腹中的火氣暫時又沒地兒撒,她只得坐在院子裡吹風納涼,狠狠灌上幾盞綠豆湯,指望著將火壓下去。
這時瞧見了眼前二人明晃晃的心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自覺胸腹間的一股子鬱氣也散了些,口中慢悠悠道,「這是來我這兒告狀來了?」
程既:「……」倒也不必拆穿得這樣快。
謝夫人端起手中的綠豆湯,頗為豪爽地一飲而盡,隨手將空盞遞給了一旁的阿月,「方才我還在心裡頭念叨,人家小兩口還照樣說說笑笑,沒事人一般,咱倆何苦瞎操心一遭?」
「這樣看來,我這兒子同媳婦兒倒還不至於沒什麼心肝兒,起碼還知道來這兒才好告狀呢。」
阿月這會兒倒成了滅火的了,小心地接過碗盞來,抿著嘴笑道,「少爺少夫人心中有丘壑,自然不會為了那起子小人著惱煩心,想來是這會子早有計較,特意來尋夫人您商量的。」
謝聲惟在一旁順著話頭道:「程既沒見過,膽子又小,今日是真被嚇怕了,娘親瞧著他這會兒面上無事,其實早就在兒子懷裡頭哭過一回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背後靈活地捉住程既惱羞成怒伸過來要掐人的手,神色自若道,「娘親可定要替他伸了這回冤才好。」
「不然往後,他若是嚇得病了,撂下那邊木樨院可就亂了套了。」
謝夫人心裡頭雪亮,自己兒子這是變著法替自己媳婦兒討說法呢。瞪了他一眼,拂袖站起身來,沒好氣道,「過來罷。」
「好好填飽了肚子,再慢慢告狀,且聽著呢。」
第53章 設局之人
一餐飯用得還算平靜,謝夫人屋中向來奉行「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飯桌上也鮮少有人開口。
飯畢,阿月帶人撤了盤盞碗碟,又端上幾盅紅棗山楂茶來,供眾人呷口,權作解渴消食。
程既捧著茶碗,小口小口地啜,縮在謝聲惟身旁裝得極為乖順,盡心盡力地扮演被嚇到哭了半日的膽小少夫人一角。
謝夫人終究耐不住性子,幾口將茶喝盡,順手擱去了一旁桌上,重重地呼了幾口氣,朝謝聲惟沉聲道,「惟兒,今日的事情,你怎麼看?」
謝聲惟手中端著茶盞,碗蓋與杯沿輕碰,發出叮一聲清響。
「有人特意做了局,要對程既下手。」
他神色平靜,辨不出異常,謝夫人心裡頭卻清楚,他只有盛怒之時才會有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