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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居然還活著,桐兒昨夜真的失了手。
最壞的結果坐實,她像是跌進了深不見底的洞穴,一顆心直要從腔子裡蹦出來,背脊忍不住微微地發著抖。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抑制住內心的驚惶,強令自己鎮靜,不在面上表露出來。
桐兒此刻是死是活她已無暇顧及,最要緊的是,咬死了不能承認此事與自己有關。
一旦暴露,就全完了。
室中一片寂靜,老夫人眯了眯眼,盯著堂下跪著的人看了半晌,「這個,似乎是前日來告狀的那個李旭?」
「祖母好記性,正是此人。」謝聲惟說罷,又朝李旭道,」先前你來府中,狀告程既戕害人命,現下眾人俱在,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可該說明了罷?」
「是。」李旭佝僂著背跪在地上,低聲道,「先前小人所說的,程既搶奪家產,逼死家父,都是……都是假的,是說來騙各位老爺夫人的。」
老夫人皺起眉,眉心擠出很深的兩道印痕來,「這話又是怎麼回事?」
「回夫人,程既原先確實,確實是家父所收的弟子,那些藥方古籍,也的確是家父親口許諾,說待自己去了地下後,便交與他保管安置。」
「是小人豬油蒙了心,看不慣程既,便與他結了仇。」
「前些日子,突然有位女子來尋小人,給了小人一大筆銀子,吩咐了小人一番話,叫小人來府上告狀。說是若能將程既趕出府去,銀子便能足足再添一倍。」
「小人見著那麼多銀子,一時便起了貪念,做下這等事來。」
他說著,又重重地叩下去,「還求夫人老爺們饒了小的一條賤命,小的從今往後,定然痛改前非,再不敢了。」
「好一個刁民!」謝夫人在桌案上重重一擊,厲聲叱道,「見錢眼開,背信棄義。為了幾兩銀子,竟置旁人的清白與性命不顧,做下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實在可恨。」
話畢,又看向一旁面色發白的秋姨娘,「秋姨娘覺得呢?」
秋萍回過神來,忙接話道,「夫人說的正是。此人太過可惡,且用心陰險,先前連咱們都險些被矇騙了去,定要嚴懲,割了他的舌頭去,以儆效尤。」
「哦?」謝夫人挑了挑眉,「姨娘這時候下手倒是狠了?我怎麼記得,先前他頭一次來時,可是姨娘引進府裡頭的,領著他見了老夫人,胡言亂語了那些子話來。仿佛姨娘當時在一旁,也沒少幫腔?」
秋姨娘垂著頭道,「實在慚愧,當時我也是受了這廝的蒙蔽。誰知他那般巧舌如簧,又頭頭是道,我也是關心則亂,才中了他的奸計。」
「夫人教訓的是,秋萍回去,定當好好反省一二,往後絕不再輕信人言。」
程既原在一旁候著,這時聽了秋萍的話,略抬了抬眼,「關心則亂?」
「程既竟不知,何時同姨娘這般親厚起來?惹得姨娘這一份關心,當真是難得。」
「不過姨娘這份關心也巧,素日裡見不著,只在這關鍵時候放出來。」
「若今後都如此,那程既只能在心裡頭暗盼著,少得姨娘幾分關心才是。姨娘只關心這麼一回,我就險些在府中無處立足,若再多來幾回,豈不是連性命都要一併賠進去了?」
「少夫人說哪裡話,」秋姨娘撐出一副僵硬的笑臉道,「姨娘這也是好心用錯了地方,才鬧出這場誤會來。」
「少夫人可千萬別往心裡頭去。你此番嫁進府裡頭,便是救了二少爺的性命,雖說不能生育,那也是謝家的大恩人。行履與二少爺又素來親厚,姨娘只拿你當自家孩子,心疼還不夠呢,又哪兒會有旁的心思。」
「姨娘先在這兒同你賠個罪。你若覺得還不夠,待晚些時候,叫你行履哥哥進院子來,再同你和二少爺賠不是,這樣可好?」
耳聽得秋姨娘話里話外,帶上了謝行履,程既便禁不住在心底冷笑。
先前所料果真不錯,這人見著情勢不好,便要丟出這張牌來保命呢。
果然,聽見謝行履的名頭,一直置身事外的謝鐸也禁不住多留意了兩分。
先前府中一場風波他並未親臨,只在事後聽了兩句。他對自己夫人一意孤行給小兒子娶回來的這個男妻本就不滿,先前礙於面子不好說什麼,再聽聞此人人品有疾,當日在堂上更是萬分跋扈,當下便更不喜程既了。
此時李旭突然換了口供,將事情變得更為混亂,言語間更是將自己引以為傲的大兒子一併攪合進來,實在是鬧心至極。
他不願放任事情再這般下去,只怕生出更大的變故來,當下便朝著謝聲惟與程既道,「罷了。此事李旭既已講明,一切皆是誤會,便不必再深究了。」
「都是一家子人,爭來吵去的傷了和氣。行履在外頭忙活生意,也不必叫他知道這些,沒得糟心。」
「秋萍啊,這樁事原是你的過失,人也是你招來的。你稍後便好好地備一份東西,去和聲惟程既道個歉,賠個不是。一家人,有什麼過不去的檻呢?」
言語間,竟是要將此事輕輕揭過的意思。
謝夫人猛地抬眼,朝謝鐸看去,好似頭一次看清這個人一般。
她早就知道,這個人指望不住,可是到底沒料想到,他能冷情到這般地步。
當初,怎麼就瞎了眼,沒認清這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