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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慌,越說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一絲也不見。
——大傻,你快回來,我好想要把大哥說哭了。
謝雲釗眼眶微紅,若非他這些年吃盡了苦頭,對情緒的控制極好,只怕這會兒已經落下眼淚,「母后都說過什麼,璟言能告訴哥哥嗎?」
當年謝氏忽然獲罪,母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族人上刑場,又被迫將他送離皇宮,狗皇帝撕破溫柔的假面,從儒雅的夫君瞬間變成殺害全家的兇手,她卻困在深宮,什麼都做不得。
明明母后出嫁之前,也是和殷氏女郎一樣可以上陣殺敵的女中豪傑,卻為了穩住狗皇帝,讓他以為自己真的是病逝,不得不委身於仇人。
而後,還有了璟言。
如果璟言是個健康受寵的皇子,他絕對不會對這個弟弟有半分好感,只會覺得母親在宮中幽囚受辱過的艱難,打下京城後必定會將他和老皇帝的性命一同取走。
可是璟言不是。
這個不被期待來到世上的弟弟不光胎裡帶來的弱症,心智比不過尋常孩童,更沒有被那狗皇帝寵愛,他能平安長大,全靠皇后拼命護著。
謝雲釗知道女子懷胎時要注意很多事情,稍有不慎就會對腹中胎兒造成影響,母后出閣前能舞刀弄槍,身子骨一直很好,如果不是有人暗害,絕對不會生下如此體弱多病的孩子。
分明就是那狗皇帝故意為之。
母后在世時,他能用璟言的性命來拿捏她,母后離世之後,璟言沒有了利用的價值,便被隨隨便便扔到冷宮受人欺辱,全都是他故意為之。
就算他因為以前的忍氣吞聲對謝氏有怨,璟言何其無辜?
若璟言是個公主,不受寵最多也就是被人嘲諷,可他是個皇子,宮裡和他同齡的皇子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又占了中宮嫡子的位子,生來就會是別人的眼中釘,狗皇帝根本就沒給他留活路。
他離開京城之後,狗皇帝沒有再立太子,那麼多皇子想要登上皇位,若不是璟言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肯定早早已經被他們害死。
謝雲釗輕手輕腳坐回塌上,待眼中熱意退下,然後沙啞著嗓子緩緩開口,「大哥的確不聰明,以前在母后身邊時,功課不能讓母后滿意,就會被她打手板。」
他說話速度很慢,顧璟言很快也不慌了,清澈的大眼睛看著他,聽到打手板時忍不住好奇問道,「打手板是什麼?」
他是乖孩子,從小到大都沒受過罰,因為身子弱,也從來不會和兄弟們一起念書,讀書認字都是母后手把手教的,因為他很乖,母后只會誇他,根本沒有不滿意的時候。
大哥還要受罰,看來他是真的不聰明。
少年人眉眼彎彎,不知道什麼叫遮掩,笑的小虎牙都露了出來。
謝雲釗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柔和,刻意想要溫柔下來的時候越刻意越僵硬,真正到了弟弟跟前,能張開口說話,卻不知不覺便軟和了下來,「打手板就是,把手伸出來,用特製的棍子打手心,母后是將門虎女,不似尋常婦人,兩下就會讓手心腫起來。」
顧璟言睜大了眼睛,低頭看看自己沒有多少肉的手,不敢相信他的母后會那麼厲害,又是後怕又是擔憂的問道,「那大哥豈不是經常受傷?」
他以為大傻的娘親已經是世上最凶的娘親了,沒想到他的娘親也毫不遜色,還好他是小兒子不用挨揍,大哥好慘。
謝雲釗揚起唇角,深邃的眸子染上笑意,輕聲道,「沒有經常受傷,只要不是大哥故意偷懶,母后不會下狠手。」
南征北戰多年,很少有人記得這位縱橫疆場的冷麵煞神曾經也是錦衣玉食的王孫貴胄,在離開京城之前,那雙手拿的最多的是筆墨紙硯,而不是沾血的長劍。
他以前強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父親虛假的疼愛讓他噁心,想起母親又太難受,為了讓自己好受些,只能強迫自己忘掉從前。
可那些記憶豈是說忘就能忘掉的?
謝雲釗試探著碰了碰弟弟的頭髮,沒有感覺到牴觸,輕嘆一聲將人擁入懷中,他以為提起以前的事情會很痛苦,然而直到現在才發現,他還在懷念那時的生活。
不是老皇帝虛假的疼寵,而是和母親一起,做對會被誇獎、犯錯會挨罰的日子。
月上中天,帳篷外面又颳起了風,帳篷內燈火閃爍,帶了絲哽咽的聲音緩緩講述著深埋在記憶中的些微小事,直到燈花爆開發出聲響,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說了那麼多。
顧璟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少年人裹在斗篷里,腦袋一點一點可愛的緊,比醒著的時候更加惹人疼。
謝雲釗輕手輕腳將他的斗篷解下,習慣了拿劍的手做不慣這樣細緻的事情,稍一動彈就把少年驚醒了。
「說……說到哪裡了?」顧璟言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眼前卻模模糊糊什麼都看不清,到底還是困意占了上風,蓋上被子後很快又睡了過去。
謝雲釗靜靜的站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後吹滅燈盞走出帳篷,壓在心頭的黑雲徹底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城門剛開,殷鳴鏑便迫不及待的策馬飛奔回蠻族大營,中原太危險,他想回草原。
顧璟言昨晚睡的很晚,但卻睡的非常安穩,哥哥的故事講的太好,睡夢中甚至出現了他們兩個人同時在母親身邊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