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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墜兒沒見過曲魅。

    而別人也知道她是我貼身侍女,大概從未告訴過她——何況,就算我和曲魅如此相似,別人只怕也不敢那麼說。

    一個是正得寵的梅妃,一個是已經過氣了的皇后,說兩人相似,無疑是極其不理智的行為。

    我低聲道:「別咋咋呼呼的……她是梅妃。」

    墜兒一臉受驚的表情,但還是趕緊低下頭。

    看見了曲魅,我便也再沒什麼心情散步。

    「我們回去吧,或者換個地方。」

    我對墜兒道,轉身便打算離開。

    可惟曲魅也看見了我,她沖我揮了揮手,有些髙興地向我打招呼。我懶得理她。

    然而曲魅卻很堅持,她見我要走,急急忙忙地朝我跑來,手拎著裙擺,瞼上一派焦急。她真的是年紀小,什麼事都顯現在臉上,然而那張瞼與我實在太像,自上次後再看到她,我就會想,她的臉和我一樣,命也是以我的命換的,她簡直是要代替我活下去了。

    就連鍾塵的愛,也可以取代掉我。

    對這樣一個人,我雖然不恨,卻也實在無法面對。  

    可下一刻,曲魅在一個小台階上忽然腳下踩空,整個人趴了下來,她身後的宮女一片驚叫,紛紛喊著「梅妃娘娘」。

    而曲魅痛苦地蜷縮起來,半邊身子都沾上了泥濘。

    我看見有血跡在她腳下悄悄蔓延。

    我這才想起來,她是有身孕的。

    我坐在鳳棲殿裡,周圍冷冰冰的,墜兒被我趕去外面,這個宮殿裡只有我一人。

    此刻在遠處的倚梅殿裡,我能想像那是怎樣一番光景,曲魅摔倒,血流了一地,她痛苦地躺在鵝卵石鋪成的台階上,發出不成調的呻吟——她的嗓子似乎是後天才啞的,並不是完全不能說話,只能發出一些不似人聲的音節。她渾身沾染了烏黑的泥濘,那張和我極其相似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而我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冷眼相看,甚至沒有走近一步。

    她的那些下人忙成一團,喊太醫的喊太醫,扶她的扶她,還有人直接跪在她腳邊替她擦拭血跡。

    墜兒站在我身旁整個兒嚇傻了,看著我,囁嚅著說:「皇后娘嬝,這……」

    我看了—眼曲魅,說:「我們走吧。」

    說罷,便不再猶豫轉身離開。  

    墜兒趕緊跟上,小聲地說:「可是娘娘,您畢竟會醫術……」

    我說:「那又如何?」

    墜兒便不再說話。

    然而我能感覺到她的意思——既然你會醫術,為什麼這個時候,在太醫還沒來的時候,搭把手?

    連墜兒都會這麼想,何況鍾塵。

    我能想像到這是一場怎樣的無妄之災。

    只是因為天氣不錯,出門散心,就碰上了這等事,我想我寘的和曲魅八字相衝。

    而鍾塵來的時候,我一點也不驚訝。

    我也做好準備,他會抓著我吼,或者痛心疾首。

    但出乎我意料,鍾塵來的時候分外平靜。

    他在我床邊坐下,我躺在被子裡,冷淡地看著他。

    鍾塵不以為意,道:「今早,你也在御花園裡?」

    我說:「嗯。」

    他又道:「梅妃才摔倒,你便轉身就離開了?」

    「我只是會醫術,不會巫術。「我疲憊地說,」皇上要冤枉我下毒,我也沒辦法,但這回我和梅妃相距那麼遠,是她自已摔倒,與我無關。」  

    鍾塵只是笑:「我並沒有說和你有關係,你不必急著撇清。」 「可是,見她跌倒,你並沒有出手相助,不是嗎?」他語調還是那麼平和,話語卻冷得讓我心寒。

    我到底是太了解他了。

    他沒有如我所想的對我發脾氣,但他的確是覺得我做錯了,只因為我沒有在梅妃跌倒的時候幫她—把。

    可我,我哪裡來的義務,去救一個梅妃?

    我已經救過她一次,還是用我的命換的。

    但我不想解釋,對鍾塵解釋也毫無必要,於他看來,我的解釋大概也都不過是無力的辯白。

    鍾塵見我不說話,自己先開口:「阿昭,龍將軍死了。」

    他說的居然是這樣毫不相干的話題,我一時有些錯愕。

    而他繼續說:「江丞相,也中毒了。」

    我不解地看著他。

    鍾塵看著我,忽然一笑:「阿昭,你知道嗎,其實朕欠你兩條命。」

    我愣了一下,看著他。

    他說:「一次是寧王行刺,你替我換血;還有一次是在塞外,你求你師父。」  

    哦,我想起來了。

    那時候離我第一次看見鍾塵,沒有多久。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是在雁門關之外,那年我十四歲,與師傅四處游醫,直至邊塞。

    那是八月。

    若如往年一樣我在江南,所看見的必然是最美好的光景,接天蓮葉,映日荷花,還有溫柔繾綣的江南小調和劃著名船的採蓮船女。可邊塞八月已經飛雪漫天,我和師父俱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尤其師父年事已高,兩人便不打算再往前。

    一個雪夜,我已準備人睡,師父在隔壁,早就打出震天的呼聲,師兄則在另一邊的隔壁,燈都熄了,大概也已入睡。

    忽然有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傳來,我心神不寧地穿好衣服披上大氅,推開門便見一匹駿馬上馱著兩個人,其中一人身形較小,另一個則是彪形大漢,他們一瞬間便驅著馬到了我跟前,兩人渾身都是血,那彪大漢膾上還有著許多傷痕,倒是他懷中的小男孩,被裹得嚴嚴實實,但似乎沒什麼大礙。<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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